嶽峰邏輯思維很清晰,對方既然確定都在,那隻要撒了謊,又沒有提前商定所有的細節,只要分開問,怎麼都會找出漏洞來。
聽到迴避,周建軍心裡咯噔一下,這可在他的計劃之外。話趕話到這裡,想要再臨時調整可來不及了。
“行,我先去西屋!”周建軍跟周瑞對視一眼,扭頭就朝著西屋走去,很快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嶽峰在人群裡看了一眼,說道:“張家嬸子,您能幫我在西屋門口站一會兒嗎?”
這個張家嬸子是王建國家的鄰居,跟周家沒什麼利害關係,聽到嶽峰找她幫忙,立刻應了一聲,站在了西屋的門口。
等安排好了,嶽峰問道:“周瑞,你說說吧,你們從我家買了鷹,幾點回到家,幾點喂的食,鷹吃的什麼食物,吃了多少分量!然後幾點發現的鷹吐食!”
周瑞又不傻,回家就吐食根本就是編的,隨口說時間,待會爺倆的回答差著十萬八千里,到時候不露餡了嗎。
“鷹是下午四五點回的家,然後我爸就弄食給鷹餵了,具體吃食兒幾點我沒看錶,不確定,喂的瘦豬肉,吃了不到二兩肉吧,大概這麼大一塊!鷹吐食的時候,我光顧著擔心了,時間也沒注意!”
周瑞含糊其辭,除了爺倆有共識的資訊之外,其他關鍵時間資訊都沒有給出準確的時間。
嶽峰聽到鷹吐食這個毛病的時候,心裡就琢磨了許久,按道理膘肥體壯的鷹,第一天拿回去再怎麼折騰,也不該吐食的,除非是食物有問題。
現在一聽周瑞的話,果不其然,喂的是豬肉,那就都對上了。
嶽峰也沒糾結對方含糊其詞的地方,繼續問道:“那鷹吐食了之後,又是咋操作的呢?當時你在不在場?”
“在,我爸…我爸又給餵了肉,然後鷹吃了,這回沒吐!”
周瑞略作遲疑,腦袋裡高速思考,想要含糊其詞,但這問題又沒法規避,總不能說自己不在場,不知道吧。從邏輯上,也完全站不住腳。
“再然後呢?”
“再然後第二天鷹就正常了,我跟小寶上山放鷹,第一天沒問題,第二天中午開始鷹就不對勁,晚上回家吃了肉,又吐了!
到了第四天,我爸中午給鷹又餵了沙半雞肉,又吐了,我二大爺喊了王大腦袋來,他說鷹是雞瘟,然後用清水給灌了土黴素片!然後傍晚時候鷹狀態好些了,又餵了四隻麻雀的肉,然後……”
周瑞很聰明,前面鷹吐了的事兒能含糊的都含糊了,後面真實發生的事兒,從頭到尾講的都很詳細。
嶽峰聽完之後,已經腦補出了到底發生了怎麼回事兒。
鷹吃豬肉變得消瘦虧氣,放劈了之後,回家頂了滿嗉的豬肉,鷹消化不了臭了膛,然後經過一番救治,成功的避開了所有正確步驟,用一次次的滿嗉給肉,活活的把鷹給懟死了。
“好,周瑞,從現在開始,你轉過身去面對著牆,不管你爸說啥,你都一個字不許出聲,能做到不?”嶽峰問道。
“行!”
“好,讓周建軍過來吧!!”
很快周建軍回來了,看到兒子周瑞背對著自己也不說話,也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嶽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周叔麻煩你說說,你們從我家買了鷹,幾點回到家,幾點喂的食,鷹吃的什麼食物,吃了多少分量!然後幾點發現的鷹吐食!”嶽峰將同樣的問題原封不動的又問了一遍。
周建軍聽到這問題心裡咯噔一下子,這細節倆人沒核對過,他也不知道剛才兒子咋回答的。
一時間,周建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幾秒心中暗自琢磨。
“怎麼?這才剛過去幾天的事兒,就記不清了?”嶽峰繼續問道。
“那倒沒有,鷹是四點左右回的家,然後我就用肉喂上了,然後我睡一覺起夜,就發現鷹把肉吐了,然後我就又餵了一點肉,第二天又吐了,第二天白天我…第三天……”
周建軍也是個老油條,跟兒子基本一樣,關鍵時間節點都沒說,全都含糊應對。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周瑞說吐食之後又喂,這回沒吐,而周建軍卻說吐了。
嶽峰從對方的話語裡,敏銳的發現了漏洞:“您是說,是你起夜的時候,發現鷹吐了的?這時候以及後續你喂肉的時候,你兒子在旁邊嗎?鷹第二天又吐了,周瑞知道嗎?”
“這……我記不清了,當時睡得有些迷糊……”
周建軍不敢回答了,在還是不在,萬一跟兒子說的不一樣,可就露餡了。
嶽峰撇撇嘴,目光掃視眾人,最後又落在了王建國的身上:“叔,我問完了。
按道理講,誰主張誰舉證,我作為被告方,並沒有自證的義務,但都是鄉里鄉親的,我也不計較這點了。
聽完剛才我問的話,想必您跟大家一樣,心裡也有答案了吧?
周瑞說鷹吃了食兒之後沒吐,周建軍說又吐了,是誰撒了謊?
撒謊為了掩蓋啥?是鷹從我這買回去就有毛病,還是買回去之後被折騰出來的毛病,大家覺得呢?”
王建國肯定聽懂了,也知道周家父子兩人的表述上有邏輯漏洞。可是單憑這一點,並不能徹底將嶽峰摘出來。
“是我記混了,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確實吐了,還挺臭呢!”這時候,正‘面壁’的周瑞立馬翻供。
“肯定吐了,我記得很清楚!”
周建軍也附和一聲。雖然語氣挺強硬,但是臉上表情卻天然的帶著幾分心虛的樣子。
“這……說了這麼多,沒法證明鷹帶回去就有病,也沒法證明沒病!還有別的補充嗎?”王建國繼續問。
嶽峰知道,王建國能站個中立的立場,已經相當於變相的在幫自己說話了。
嶽峰道:“那我繼續補充,我在你們買鷹的時候有沒有提醒過你們,這鷹不是別的牲口,要活吃活逮才能保證健康?你們喂的啥?豬肉!吃豬肉喂死了鷹,賴我嗎?”
“是瘦肉!純瘦的!”周建軍爭辯道。
“純瘦肉也是豬肉!我敢以山神爺的名義發誓,我提醒過你鷹要活吃活逮不能亂喂,你周建軍敢承認嗎?”嶽峰繼續說道。
“放屁,你沒說過,你只說鷹要吃肉!”周建軍趕忙否認。
嶽峰聽完指著周建軍鼻子冷笑一聲說道:“呵呵,不承認,你敢以山神爺土地公的名義發誓嗎?岳家跟周家,咱們兩家誰撒謊了,天打五雷轟,斷子絕孫的!”
這下,周建軍不說話了。
為了自家利益撒謊胡攪蠻纏沒問題,但是拿著山神爺發毒誓,別說四百塊了,就算為了四千塊、四萬塊,周建軍也不敢。
新一輩兒的年輕人因為網路大爆炸的關係,接觸到的資訊駁雜,可能對某些特殊的存在沒有太多的敬畏,可那一代人,山神爺在心目中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高到沒有任何心思褻瀆。
就比如網上看到的一個段子,說一個人欠對方錢不承認,然後對方讓他對著媽祖起誓,賴賬的人最後還是承認了。
年輕小孩看著好像挺逗的,還能這樣,但是在特定的人群跟特定的背景下,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
眼看周建軍不說話了,嶽峰可沒有繼續放過他的意思,嶽峰繼續說道:“本來我還覺著,冤家宜解不宜結呢,可是你周建軍也不是個爺們兒!反正都鬧到這一步了,索性我就把臉皮都扯下來,讓村裡老少爺們兒都評評理!前些日子,你騙我爸說可以幫我安排林場的工作,收了我家45塊錢,我爸信以為真,你給我塞到了楞廠,說先幹著,等有缺了就給我安排正式編制。
結果呢?楞廠臨時工都沒幹幾天,我誰也沒招惹,就被莫名其妙的人打了一頓,送回了家。
這45塊錢,你退了10塊回來,還是有求於我,想要買鷹,才假惺惺退回來的!35塊錢啊,一個工分八分錢,我爸跟我媽要受多少累,才能攢夠這35塊錢?
他腿還傷著呢,整天見了你兄弟長兄弟短短,都屯裡屯親的,你咋好意思坑他的?
這事兒你認不認?再說這買鷹的事兒,是你主動來我家找的我吧?
還假借著幫周瑞朋友忙的名義,結果呢?那個叫馬凱華的,就是個障眼法,兩架鷹是不是都拿到你們周家去了,周瑞跟周小寶一人一架去山上放獵?
這事兒你認不認?鷹你拿回家也就拿回去了,畢竟你也給錢了,可是你又幹了啥?我上山放鷹打小圍,逮的野味兒都送到城裡煤礦食堂整點辛苦錢。
你又幹了啥?你也把逮到的小雞兒飛龍送到了同一個地方去,你當我不知道?我沒找你,是給你留著臉呢,都屯裡屯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一個叔叔輩兒的人搶村裡小輩兒的飯碗,你們周家就是這麼做事兒的?再說回這鷹,你帶著周瑞跟馬凱華來我家,是不是所有鷹敞開了讓你自己選的?我是不是給過你建議,不讓你選那兩架土鷂子?是不是你自己選好的?更可氣的是,你說我賣給你的鷹王大腦袋說中了雞瘟,你這四五十歲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都知道雞瘟傳染,咋滴,如果真得了雞瘟,我家裡的鷹能倖免嗎?你要不要現在去我家?看看除了你拿走的那兩架鷹,剩下的全都全須全尾活的好好的呢!
最後再說鷹食的問題,我幾次強調,讓你給鷹活吃活逮,你幹了啥?
你逮的鳥不捨得給鷹吃,回家餵豬肉,為啥呢?還不是算計飛龍跟沙半雞能賣上價,不捨得喂鷹?現在出毛病死了,又編瞎話反咬一口,說買的時候就有問題。
買鷹花的錢心疼了,想要往回找補找補唄?
別說沒問題了,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問題,也賴你眼力不濟,活吊該!!今天當著村書記,當著這麼多圍觀村民的面兒,這就是我對這件事兒的交代!你想來文的,還是來武的,我嶽峰都接著!
別以為你私下裡乾的齷齪事兒沒人知道,惹急眼了,我都給你捅上去,啥後果你自己想!先給你提個醒兒,姓李的,棒槌!
是誰,啥事兒,你自己清楚!”
在嶽峰指著鼻子罵前面這些話的時候,周建軍雖然沒反駁,但神態跟面色還算正常。
可是當嶽峰提到姓李的、棒槌兩個詞兒的時候,周建軍瞬間臉色煞白,好似被嶽峰一句話抽走了魂兒似的,豆大的汗珠都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