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鷹子這個說法,最早還是從爺爺嘴裡聽來的,說有一種當年出窩的小鷹,性子遠比普通個體的鷹要更軟,它們膽子很大,野性卻不大,在經過簡單的操練之後,很容易就能放上。
這種鷹最值得稱道的不是幹活兒本事,而是親和度非常高。
鷹把式如果操練的好,這種鷹會比從小窩雛養大的鷹還要親人。
嶽峰爺爺曾經就碰到過一隻這種秉性的奶鷹子,秋天下網,當天回家就開了明食,晚上熬了一宿,第二天就能在院裡掛著弦兒叫遠兩米了。
白天出門闖臉一天,第三天早上出了軸,已經上性,出去成鷹,只用了一把就放上了。
等這隻鷹放上了之後,逮到獵物就會像雛鷹乞食似的嘰嘰叫,有時候逮到小個體的獵物,甚至還會抓著飛回到鷹把式這裡來‘邀功請賞’。
這奶鷹子的故事,最讓嶽峰覺得不可思議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後面。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也到了把獵鷹放歸山林的時候了,可是爺爺養的這架奶鷹子,解開腳拌摘了鈴鐺等鷹具放掉了之後竟然不走,整天就在家門口這邊晃悠,白天在松樹林子裡打食兒吃,跟喜雀松鴉等土著搶地盤,到了天黑,就回房簷下的鷹槓上過夜。
等過了夏天,一身兒鷹子的黃毛,已經全都褪成了二年鷹破花,一身黑背白橫紋的羽毛猶如掛著霜雪似的,煞是漂亮。
這架奇怪的奶鷹子,春夏散養,冬天上山打獵出圍,在爺爺家足足養了五年。
直到第六年春天,鷹一連幾天晚上沒回來,爺爺去山上找了好幾天,最後只找到了被恨狐吃的只剩下了一對的鷹翅膀。
恨狐學名雕梟,是一種個體非常大的貓頭鷹,夜行性猛禽,除了捕獵老鼠兔子鳥類等之外,也會捕食其他猛禽。蒼鷹這種鳥晚上基本是瞎子,被雕梟偷襲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餘地。
傷心的爺爺扛著鳥槍一連在林子裡轉悠了一個多星期,終於給自家的鷹報了仇,從此就一蹶不振,身體慢慢不好了,家裡再也沒養鷹了。
而如今,原本下網時平平無奇的小雞鷹,差點被嶽峰一念之差就放生的玩意兒,竟然有可能是一架難得的奶鷹子?想到這裡,嶽峰捋著掛弦兒的線就朝著鷹落地的位置走去,等走到了灌木叢旁邊的時候,就看到這架小雞鷹正踩著腳下的沙半雞,一邊薅毛一邊小叫呢。
“嘿!”嶽峰喊了一聲餵食的口令。
ji!ji!ji!
小雞鷹乞食的叫聲也跟著應和一聲。
第一隻成鷹的獵物,嶽峰也沒打算立刻換下來,就這麼任由小雞鷹再那裡踩著吃。
等吃到六七分飽的時候,嶽峰這才用籠袖蓋住鷹的爪子,將獵物摘了下來。
重新站到嶽峰手上的小雞鷹,好像因為這次捕食,解鎖了體內的封印似的,嶽峰捏著一點肉沫,用餵食的口令逗它。
肉太小,這小傢伙四處找,沒找到食物,竟然像剛出窩小燕子似的一邊煽動翅膀一邊jijiji的乞食起來。
看到這一幕,嶽峰徹底被驚呆了。
上輩子他過手的蒼鷹,沒有一百少說也有八十,自己親自動手訓出來的大小獵鷹,至少幾百架。
哪怕是雀鷹的雛子,嶽峰都養過,就沒見過在鷹把式手上煽動翅膀乞食的野獲亞成鷹。
心中大喜的嶽峰,用肉沫餵給了小鷹,隨後架上鷹,轉頭就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
如果這真是一架傳說中的奶鷹子,父親知道這個訊息,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普通的獵鷹,都是吃紅肉拉白屎的扁毛畜生,智商並沒有太高,哪怕是從鷹窩裡掏出來不睜眼的鷹崽子養大,翅膀硬了依然不會親人。
爺爺曾經養過的奶鷹子就像是蒼鷹中的異類似的,小時候嶽峰對此有過無數的幻想,可是從來沒有機會碰到,沒想到一架不起眼的小雞鷹,竟然有可能重現爺爺當年養鷹的榮光!!
俺家的鷹春夏兩季是散養的,這句話說出去,讓懂行的鷹把式聽了,那絕對會驚掉下巴。
帶著這種激動的心態,嶽峰架著鷹,捏著那隻吃剩下半截的沙半雞就回了家。
父親嶽磊此刻正架著嶽峰那架鐵背紅大鷹,在院子裡聽廣播呢。
“爸!”
“闖臉咋這麼早就回來了,你出去成鷹了??”
嶽磊還以為兒子出門給鷹闖臉去了呢,看到嶽峰手裡拎著半隻吃剩下的沙半雞,頓時反應過來,兒子這是出去成上鷹了。
“別提了,昨晚上我熬鷹到下半夜三點,這小雞鷹腦袋就插翅膀底下怎麼摸都不抬頭了!
早上在院子裡架鷹,出了軸之後,我看鷹上性了,就架著去河邊小樹林那個場子試試,你猜我發現個啥問題?”
嶽峰嘴角帶笑,竟然跟老爸賣起了關子。
嶽磊歪頭楞了兒子一眼:“說人話,又特喵跟我賣關子!”
“嘿嘿,這架小雞鷹,有可能就是爺爺之前說過的那種奶鷹子!!”嶽峰不敢嘚瑟,開門見山的說道。
“啥?你咋看出來的?”嶽磊聽到奶鷹子三個字兒,立馬挺直了腰桿。
嶽峰爺爺那會兒養的那架奶鷹子,嶽磊可是見過的,那鷹雖然第一年剛逮到的時候幹活兒中規中矩不是多出眾,但勝在一直在人手裡操練積累經驗,等換羽之後變成了破花,逮獵物的本事直接提升了一大截。
到了後面幾年,就更別說了,每次捕獵都會給它增加經驗,非常的親人,也不需要掐食兒控膘兒,有幾次哪怕頂著個嗉子呢,遇到獵物都毫不猶豫。
“你看!!”嶽峰偷偷從沙半雞身上撕下一小條肉來,隨後一邊喊叫遠口令,一邊將肉遞到了這小雞鷹的面前。
ji!ji!ji!
小雞鷹呼扇著翅膀,又開始小叫乞食了!
“臥槽!還真是奶鷹子!
當時你爺爺養的那架鷹,餵食兒的時候就這麼個造型!
訓熟了之後,鷹都不栓的,吃飽了放槓上一蹲就是大半天,晚上冷了還知道進屋,咱家西屋門後那一片白印兒,就是那架奶鷹子冬天進屋,晚上睡覺打條留下的!”
嶽磊又給兒子補充了更多關於奶鷹子的細節。
嶽峰隨手將肉條餵給小雞鷹,笑著說道:“我爺爺能把鷹擺弄好,現在我肯定也能!我再給它做上食兒,明天繼續出去實戰去!”
“咋滴,有新歡了,就不擺弄舊愛了啊?這大鷹我都給你架一早上了,今天不去逮兔子了?”嶽磊目光一直盯著嶽峰手裡的奶鷹子,眼神都把自己給出賣了。這種可遇不可求的鷹,嶽磊也喜歡。
“嘿嘿,去!咋能不去呢!這小鷹給你架著,大鷹給我,我吃了早飯就放鷹去!”嶽峰知道父親這點心思,他既然喜歡,那就讓他擺弄吧,在家養傷也算有點樂趣。
“這還差不多,算你小子機靈!”嶽磊難得的也傲嬌了一回。
……
就在嶽峰家裡父慈子孝,因為發現一架疑似奶鷹子而高興的時候,另一頭,紅旗煤礦的一食堂裡,此刻卻有場無聲的硝煙在凝聚。
付清和跟周建軍談好了定期送野味兒的業務,在跟二食堂的競爭當中暫時掰回來一局。這段時間裡,付清和在食堂地界走路,甚至都有點眼高於頂的架勢。
相反,向來跟他不對付的牛福生,卻非常低調,每天的野味供應充足,還多了野兔野雞這種活的野味,按道理應該再拿出幾個新菜來,重新搞點事情出來。
可是牛福生既沒有在小黑板上寫新菜名字,也沒有主動推銷,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幹著自己的事情,以仇國華為主的這一系大領導,最近幾天都沒來二食堂,反而便宜了一些中層領導人員。
沒想到的是,好景不長,嘚瑟了兩天的付清和,早上左等也不見人,又等也不見人,答應給送野味兒的周建軍,竟然失蹤了!
這下可麻了爪了,中午市裡大領導要來吃飯,汪主任提前跟付清和通了氣兒,老付更是拍著胸脯大包大攬的。
可是現在時間都到了上午八點多了,周建軍卻沒送來野味兒,這可咋辦啊。
生怕出了意外,付清和安排了倆徒弟親自去了一趟興安村,可是等找到周建軍的時候才知道,周家的兩架鷹都死了,往後也供不了活的野味了。
鷹都死了,拿什麼逮野味兒,當付清和聽到訊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眼看著都九點多了,再過倆小時就要開席吃中飯,可是做菜的材料還沒著落呢,付清和急的不到倆小時功夫,嘴裡鼓了滿滿一嘴的大火泡。
這件事兒如果幹不好,可就不是單純丟面子的問題了,連汪明遠這個辦公室主任,都要吃瓜落,到時候誰都撈不著好兒。
所有能想的招兒都想了一遍,還是沒辦法,無奈的付清和一咬牙,從櫃櫥底下抽出一條帶嘴的人參牌香菸夾在腋下,硬著頭皮來到了二食堂。
二食堂裡,牛福生正在休息室坐在凳子上喝茶呢,看到付清和進門,老牛微微一愣。
“喲!付師傅稀客啊,怎麼滴,今天咋有閒工夫來著,來我們二食堂視察工作啊?”牛福生抬頭看了一眼付清和,語氣平淡的揶揄道。
“老牛!我來求你幫忙了!”事到臨頭,付清和也顧不上臉面了,將腋下的煙往桌子上一放,直接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