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業見狀,索性拿出了手機,一屁股坐在了一旁,他打算先晾一晾胡青元,免得不知道又落到對方什麼話術裡去。
方子業的表情有些佯怒,其實內心是有些開心的,而且方子業也有些明白為什麼很多上位者都喜歡人拍馬屁了。
那是一種認同感,也是你覺得“自我實現”了的另一種體現。
他人的尊重可以有很多原因,但其他人的‘認可’,大部分都來源自身的努力或者其他力。
胡青元也並不打擾方子業,因為他知道方子業最近很忙,而這些忙的事情,方子業不可能勞煩他們去做。
那是方子業的私事。
方子業的確有點忙,看到了資訊後打字回道:“老媽,我要再等會兒才回來,聽竹要是回來了的話,你們先開飯吧。”
“我要等一下病人醒麻醉,巡視完就回來。”
方子業的父母都從恩市來了漢市,因為方子業已經確定要在漢市舉辦婚禮了。
這件事,方子業與父母解釋了蠻久,最後方南與梁霞才被方子業說服——
雖然方子業結婚從傳統觀念上來講是父母的事情,也就是方南與梁霞的“任務”,可現在是新時代。
方子業以後大部分的人情往來都會在漢市,方南家就方子業這一根獨苗,以後大機率也會定居漢市的。
並不是說完全不重視老家的親戚和朋友,而是方子業覺得,在漢市舉辦婚禮各方面都會方便一些。
如果方南和梁霞同意的話,他可以和洛聽竹回去擺個酒,現在很多人都是這麼做的……
婚期不近了,方南和梁霞兩個人就提前來漢市張羅了,本來方子業是打算讓兩人住洛聽竹那邊的,可兩人有些‘傳統’就沒同意,暫時住在了方子業的出租屋。
好在出租屋的面積不算小,是三室一廳。
“你忙你的,聽竹也才剛回一會兒,她下午已經在食堂裡吃過了。聽你說今天一起聚餐,就過來看看我們,聽竹好像感冒了,現在去你房間裡睡了。”梁霞發來語音。
方子業聞言,刪除了手機的文字——老爸老媽你們看好裝修風格沒有?
方子業才在附近買了一套小平層,一百八十多平,距離中南醫院的新院區比較近,關鍵是距離東湖風景區裡的療養院位置也不算遠。
方子業忙道:“聽竹感冒了嗎?媽,測過體溫嗎?家裡玄關的那個醫藥箱裡面有溫度計,還有常備的感冒藥。”
梁霞回:“測了體溫,也沒有發燒!吃了藥,有些咳嗽,聽聽竹自己說是小流行感冒吧……”
“聽竹還一直都戴著口罩,說怕給我們傳染,這是不是有點太見外了啊?”
方子業說:“這有什麼見外的?我們都是醫生,如果猜測自己有流感,與自己的家人適當隔離是尊重自己的學識常識。”
“如果我們真的介意她,她再刻意地避開距離,才是見外了。”
“老爸,老媽,那你們先吃飯吧,還是要準時吃飯才行,等會兒我陪你們去遛彎兒…今天我就不去實驗室了…”
如今已經是三月十九號,農曆二月二十。
上次春節節假日期間,方子業沒能陪好父母,把所有的時間都捐給了實驗室,最近一段時間,方子業都在抽空‘逃跑’!基本上只要搞完了關鍵任務就跑,沒有重要的日程就不去,只是參加文字討論會議。
其實啊,方子業是假借了自己要結婚的名頭,多逃了一些時間,並沒有特別嚴格地遵循自己的‘請假理由’!“小葉兒,你忙你的啊!”
“不要耽誤你的工作了。”梁霞回道。
“沒事兒,媽,實驗室裡的工作不比臨床,不會是人命關天的。”方子業說。
一些研究機構裡的工作時間都是嚴格遵守著國家的工作時間,朝九晚五,上五休二。
方子業團隊不算最卷的,但肯定不是最躺平的了。
“師父,要不你先回去吧,洛師姐她都感冒了。”
“等會兒病人回來了,我把術後狀態詳細地彙報給你。”
“很多地方主刀醫生術後都不回病房看,也沒啥事兒的!”胡青元說。
方子業想了一下,覺得也是。
術後主刀巡訪,可以是明天,甚至可以是後天,沒有必要必須當天。
這只是方子業的個人習慣,並非業務規範,也不是道德準則。
“那你給病人家屬解釋一下,這都快成為我們組的常識了,免得病人不理解鬧情緒。”方子業道。
醫患關係處理的時候,必須嚴謹些。
胡青元笑了笑,還眨了眨眼說:“師父,您放心吧!我保證完成任務。”
“對了,你們不是去組隊看了肖錦強嗎?他昨天恢復得還好吧?”方子業追問道。
方子業剛聽到肖錦強在科室裡暈倒的訊息時,是在手術室裡,當時的他後背冷汗直冒。
肖錦強雖然是住院醫師,但他也是個研究生,如果真的猝死在醫院裡,會非常麻煩的。
他這個病區主任,肯定會成為癩子頭,什麼事情都會被賴上,然後方子業被打一個‘反派’的帽子,十幾年脫不開不是玩笑。
方子業正在主刀,不能下臺,但第一時間就給自己的兩位恩師“求助”了,這種事,方子業沒有處理和應對經驗,但鄧勇和袁威宏當時就炸毛了……
好在是,肖錦強暈倒並不是顱內血管瘤破裂,而是血管瘤的抽搐!!
前者輕則癱瘓,重則致命。
後者不破就只有症狀,趕緊急診送到了神經外科,檢查出結果後,鄧勇親自打了神經外科主任的電話做了介入手術……
“還可以,但還是有影響的師父!”
“肖錦強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力量丟失了至少三分之一,據他自己說,他的精細動作也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而且,肖錦強還是手外科的碩士,手外科的手術操作,最講究精細了,他估計得轉個導師了……”胡青元道。
肖錦強暈倒肯定不是方子業的鍋,但他在方子業擔任領導的病房裡暈倒的,而且是值班暈倒的,方子業就有些“小責任”!血管瘤就是血管畸形態,雖然只是抽搐,但會不會是工作壓力太大引起的區域性抽搐呀?
然後短暫的抽搐,就導致了區域性腦組織輕微受傷了?“後面的問題後面再考慮吧,只要肖錦強他人沒事就行。”
“其實我們醫院的住院醫師排班算是非常少了,你們一個月多的也才三套班。”
“十一個人輪一個月的班,不算任務特別重了。”方子業說。
胡青元聽到方子業這麼說,認真地想了一下,又道:“師父,嚴格說起來,我們組目前的人數是最多的,管床醫生也多。”
“馮俊峰、田垚師兄,我,林方忠,還有孫紹青師兄,都在管床。只是孫紹青師兄不值班而已。”
“但實際上,我們組的任務和壓力才是最多的。”
“我們組收進來的每個病人,病歷資料都賊厚!需要寫的東西非常多,蘭天羅住院總每次都要求非常嚴格。”
“也就是節奏不快,不然我們的手都會廢掉。”胡青元竟然吐槽起來。
方子業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天天跟著蘭天羅,你應該知道他的壓力有多大,你也不能怪他對你們嚴格。”
胡青元也點了點頭:“師父,壓力歸壓力,可蘭天羅師兄的脾氣還是不太成熟的,沒有什麼養氣的功夫。”
“技術歸技術,但任住院總依靠的不只是技術!~”
“師父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肖錦強那次暈倒後,其他人都沒有替他建立病歷模板呢?”
方子業也納悶兒呢。
胡青元道:“蘭天羅師兄他的規矩太死板了,太教條了,他說了,每個人的任務卡死到分秒,不是你的任務你就千萬不要領!”
“不是你的事情你別做,做了就是錯,自找沒趣……”
方子業眼角一瞪:“蘭天羅是這麼說的?”
“主要是換班,還有有時候蘭天羅師兄找不到人,所以就把規矩定得太死了。”
“所以,雖然蘭天羅師兄也請很多人吃早飯,可其實大家都覺得不是很舒服,蘭天羅師兄請客的錢,大家心裡大概都有個數字,從其他的方面還了。”
“嗯,好,那我得去給蘭天羅說一下。”方子業非常重視這個問題。
說完,方子業就走出了主任辦公室。
推開了住院總辦公室的門,並沒有看到蘭天羅在裡面。
方子業於是就給蘭天羅打了個電話:“天羅,在臺上嗎?”
“沒有,師兄,我過來跑個平會診。”蘭天羅回道。
方子業趕緊問:“我們科的平會診一般都是由跟班住院總跟跑啊?是田垚和馮俊峰他們做得太差了麼?”
蘭天羅長嘆了一口氣:“師兄,並不是我非要故意吐槽他們兩個啊!”
“是我覺得他們現在看不了這些平會診。”
馮俊峰和田垚的資質與蘭天羅比起來的確非常一般,可他們能進中南醫院讀博士,在整體水平中絕對算中等偏上甚至上乘。
方子業道:“天羅,你不要用你的學習效率框束所有人,你得橫向平面對比。”
“師兄,我知道。”
“但是,您應該更加深入地瞭解一下這兩位哥的水平與現有病例疑難程度之間的差距。”
“或者說,經過我的評估,他們現在還達不到可以去會診的水平。”
“上次我看到了一個會診記錄,你看一下,我都嚇到了!”蘭天羅說完,給方子業發來了一張圖片。
方子業一直都在靜靜地等,等他看完之後,眉頭立刻緊皺起來,快速地對疾病的嚴重程度與會診內容進行穿插組合:“這個病人,你後面怎麼給的建議?”
“我們新院區這邊不應該有這麼多我們創傷外科的疑難雜症吧?”
這個會診記錄的確有診斷缺失現象,不像是蘭天羅的真實水平!很可能是自己的學生寫的,有一處隱匿性骨折都沒看出來。
蘭天羅是拍了照,後來經過了修改,並沒有對病人的治療造成影響,只是在複核會診意見時,把這些東西留作證據了而已。
蘭天羅笑著回道:“師兄,那你就錯了。”
“正是因為我發現了這麼多疑難雜症後,我才發現了其中蹊蹺……”
“tm的我們新病區目前,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很多疑難雜症,而且全都是我們骨科的。”
“後來我猜測,可能是最近有些人在科普醫院的運轉機制,所以被有些人知道了,轉院具有優先權的。”
如果對醫療系統比較熟悉的人,就知道在立法或者是當地釋出的紅標頭檔案上規定了:轉入科室對需轉入病人應優先安排,及時轉科。如急危重症病人,轉入科室應儘快解決床位;如轉科過程中有導致生命危險的可能,則應待病情穩定後,由轉出科室醫師陪送至轉入科室……
無需急診,無需重症,都應該優先安排。
如果沒有另外一條束縛,那就不得了:凡住院病人因病情需要轉科者,經轉入科室會診同意,並在會診申請單上籤署意見,轉出科室聯絡好床位,方可轉科。
“我…”
“我真的……”
“我tm累了,因為醫療程式這一塊,我已經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了,但是?”
“他們怎麼這麼多辦法啊?天羅,你說我還能怎麼辦?我們還能怎麼辦?”方子業反問。
蘭天羅道:“師兄,這個我們是沒辦法的,有需要就會有路子,有路子的話,就會有交易。”
“師兄,你不要怪我沒有把這件事提前通知給你。”
“因為我暫時找到了解決辦法,就是暫時不讓馮俊峰他們代替會診。”
“而這件事的根本,是我們完全無法徹底斬斷的!”
“所以,我們必須容忍。”
“據我打聽所知,我們醫院新院區和老院區如今已經住進來了一大波脊髓損傷的患者,他們隨時準備著轉科或者出院。”
蘭天羅也是本著能瞞著就先瞞著,瞞不了的話,就全盤告知。
也不能因為方子業要與自己的姐姐結婚,自己沒辦法幫忙,就想著不添亂,胡亂地隱瞞一切。
方子業說:“嗯,規則制定出來後,就形成了一個框架,只要在這個框架內就不算違規。”
“我們制定不了規則,也只能按照規則來執行。”
“水至清則無魚!”
“但是,水至渾也無魚,我希望他們不要太過份了!~”
劉煌龍也罷,方子業也好,都為了預約住院的事情想過很多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