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碑石林肅穆,黑白格調。
洛磐泛起淺笑的照片與眾人的悲痛表情格格不入,他“安詳”地被擺在了花圈的正中央,前來弔唁的人非常多。
每個人的手裡捧著鮮花。
送別儀式並沒有持續很久,其餘人便又紛紛散去。
彷彿洛磐去世只是一個眾人相聚的契機,摯友也好,萍水相逢的同事也罷,終究是要回去過自己的日子的。
方子業站在遠處,掃量了還沒走的幾人,一瞬間有頗多的情緒充斥而出。
洛聽竹、閔麗敏、蘭天羅、方希言。
古來傳下的規條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有血緣至親,才會在你離世之後,依舊對你念念不忘、依依不捨著,其他人對你的懷念多是一種‘儀式感’。
在華國講究人死為大,所以在有人去世後,大部分有點關係的人都會來送行,卻也只是來送行。
夜幕將晚,眾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蘭天羅身著正式,西裝、襯衫、領帶,胸口彆著一束鮮花,低聲喃喃自語著陪著洛磐聊天:“爸,您一輩子都很忙,忙著這裡忙著那裡,現在好了,您終於可以休息了。”
“就是比較可笑的是,您安休下來後,我又變成了您當年的樣子了。”
“現在的我卻變得很忙了!~”
“爸,我給你講啊,我博士畢業了,也升了主治醫師、還成了副教授,副研究員,怎麼樣,我這個年紀有這樣的職級,比你在我這個年紀都混得要好些吧?”
“應該是會好些的,我所做的事情雖然不如你那麼偉岸,角度那麼高大上,動則是國之重器掛在嘴邊。”
“但我也做到了一點,因我而健愈的患者數量是不少的,而且現在。”
蘭天羅說到這裡,偷偷地掃了方子業方向一眼,而後繼續‘告狀’:“而且姐夫是真不拿我當外人,拿我當牲口使喚。”
“能不上的手術就偷懶,能不查房的一天就不來科室,我只是個副教授、主治醫師啊,我才三十歲,就要過上這種‘非人’的日子,我每天睡得都不塌實。”
“但我也沒辦法,我心裡有意見也不敢說,畢竟姐夫他能做我不能做的手術,我在遇到了處理不了的病人的時候,還要求他。”
“爸,求人難的啦……”蘭天羅的碎碎念,聲音不算小。
方子業和洛聽竹都能聽到蘭天羅的偽狀,卻也沒有去打擾他。
方希言身高才八十五厘米,不夠方子業身高的一半,穿著藍色絹花秀氣的小裙子,下配著淡粉色的短褲,一雙單鞋顯得小巧可愛。
她抬起秀氣的下巴:“媽媽,外公怎麼不說話?電話也打不通啊?”
洛聽竹是個女孩子,但卻不是普通的女孩,身為麻醉科副教授、副主任醫師的她,在單獨承擔麻醉任務後,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別。
人生來的歸宿就只有死亡,生離死別是人生圓滿的環路,沒有任何人可以逃得掉。
“希言,外公他以前工作太累了,所以需要好好休息,要休息很久很久。”洛聽竹的語氣平靜。
前面很多年,她與洛磐近乎沒有交流,但近些年來,洛聽竹和洛磐經常見面、聊天,洛磐與洛聽竹聊他的過往,問洛聽竹的過往……
如果不是洛磐罹患了罕見病症,他應該可以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洛聽竹也可以多享受幾年“父愛”,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漸凍症還是不治之症,這種不治之症,不是方子業和洛聽竹、蘭天羅幾個人一頭扎進來,就可以快速將其處理的。
還是那句話,醫道有跡可循。起病越急的病,解決辦法往往最簡單直接。
反而是起病越慢的病,想要找到解決辦法也是漫長的拉鋸戰。
急診、感染死得快,可要救活也快。
腫瘤、罕見病,起病慢,發病慢,病程慢,但就是個犟種,哪怕是舉全世界所有人之力,它想要往前走你也無計可施。
畢竟這世界上沒有神仙。
方希言兩歲了,雖然很小,可父母都是醫生,出去工作的時候,爺爺奶奶、外婆經常會給她解釋父母工作的意義。
“外公是不是死了?”方希言的目光單純,她不是很理解死亡是什麼意思,但爺爺奶奶總是說,如果自己的爸爸媽媽不去工作的話,就可能有人失去生命。
“對!外公去世了,去了天上,變成星星看著你~”洛聽竹點頭,講著她當年聽到的‘童話故事’。
奶奶去世的時候,洛聽竹哭得稀里嘩啦,畢竟那時候洛聽竹更懂事。
“那爸爸媽媽為什麼不救外公呢?”
“爺爺奶奶和外婆說,你們救了很多很多人,媽媽的爸爸叫外公,我很愛很愛爸爸,我肯定會救他。”方希言不懂事地看著洛聽竹,盡顯著童言無忌。
兩歲的寶寶,只要不哭、不調皮的時候,能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粉臉嘟嘟,語氣軟糯,表情軟萌,眼神真摯……
蘭天羅回頭看了方希言一眼,又碎碎念道:“爸,你看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呢,我的孩子雖然還沒著落,可希言那麼可愛,你就一點不捨都沒有麼?”
“爸,你會不會怪我和姐姐啊,你這樣的病症,我和姐姐都知道,越是拖得久就越是痛苦,但我們為了還有個爸爸可以叫,非得拖您幾年。”
“爸,你不會怪我們的對不對?”
“我們真的盡力了……”
“爸爸和媽媽,還有舅舅都想了很多很多辦法,為了救外公努力了很多很多年,但還是無能為力。”
“希言,你知道什麼叫無能為力嗎?”洛聽竹問。
“知道知道。”方希言解釋:“就像我,就只能搬得動我的小凳子,家裡的餐桌就搬不動,就是我的力氣不夠。”
“外公說如果我長大了就能搬得動了。”
“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也還沒完全長大啊?”在方希言的世界裡,方子業和洛聽竹都是大人的。
可她也知道,比起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好像也沒長大。
“對,我和你爸爸都沒完全長大,我們也都是三四百多個月的寶寶。”
“希言,你已經二十四個月了哦。”洛聽竹不再給方希言解釋得非常非常詳細。
“哦!!!”方希言的萌音似乎會化開一切。
夜幕將臨,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閔麗敏走了過來,勸說:“天羅、子業、聽竹,我們回去了吧,也不早了。”
“讓他好好休息,其實你爸他也沒多少遺憾了。”
閔麗敏沒有說洛磐完全沒有遺憾,但那種遺憾已經固定於歷史軌跡中,那種遺憾不是遺憾的話,那她與洛磐就是有緣無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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