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瀰漫開來的忌憚情緒,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著每一個試圖挑戰或懷疑林浩然力量的人。
林浩然的“殺雞儆猴”,效果斐然。
那隻被殺的“雞”越是昔日名貴強大,對“猴”的震懾就越發深入骨髓。
九龍,亞皆老街,中華電力總部大樓,羅蘭士·嘉道理的辦公室裡,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他今天,沒有去半島酒店那邊,而是早早便來到了中華電力的董事局主席辦公室,並且讓公關部的人員向置地集團那邊發起拜訪函。
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是今早被砸爛的電視機殘骸,碎片四濺,如同一場無聲風暴後的狼藉,尚未被清理。
窗簾緊閉,只留一盞昏黃的檯燈,映照著羅蘭士·嘉道理那張因痛苦、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臉龐。
他剛剛結束了一場令他憤怒的家族核心成員會議。
會議上,爭吵、嘆息、指責交織。
“羅蘭士,你當初為何要答應李加誠,你害慘家族了!”
“失去半島酒店?這對家族聲譽是毀滅性打擊!百年經營,毀於一旦!”
“不能就這樣算了!必須奪回來!”
“怎麼奪?對方49.9%!我們只有12%!他宣佈私有化就意味著要把公司退市摘牌,以後我們就徹底淪為小股東了!”
“法律!法律途徑!控訴他們惡意收購!”
“惡意收購?證據呢?梁中豪是合法出售,他自己在二級市場吸納也是合規操作!對方這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
無力感最終淹沒了憤怒。
強硬派的叫囂在殘酷的數字和法律現實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羅蘭士·嘉道理在家族會議上有氣而不能發洩。
畢竟,當初嘉道理家族減少對香江大酒店公司的持股,就是他提出來並且執行的。
在羅蘭士·嘉道理看來,以其在香江大酒店公司佔據這麼多的股份,還不如趁著香江大酒店股價高的時候,拋售一部分來回籠資金,只要半島酒店不脫離家族的控制就行了。
這也是這些家族核心成員責怪他的最大原因。
可如今,後悔又有什麼用?
他召開家族會議,是為了尋找奪回半島酒店的辦法,而不是來捱罵!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法律上,嘉道理家族幾乎找不到任何翻盤的可能。
林浩然在商業操作上的手法極其老練,幾乎規避了一切已知風險。
金融界流傳的林浩然“先知先覺”、“算無遺策”的傳說,在此刻顯得如此真實。
家族的百年聲譽、個人的顏面、以及心中那份對半島酒店無法割捨的感情,那不僅僅是財產,更是象徵與信仰,像巨輪一樣壓在他心頭。
一個曾經傲視群雄的英資巨頭掌舵人,被逼入絕境後,唯一能想到的出路,竟是如此屈辱。
“和解,或許只有嘗試……求和。”他艱難地從齒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在家族成員複雜的眼神注視下,羅蘭士做出了一個他此生從未想過會做出的決定:放下身段,親自前往康樂大廈,向那位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年輕華人低頭、乞求。
他們嘉道理家族作為香江傳統老牌超級豪門,以往何嘗向過任何人低頭?
可現在,為了拿回半島酒店的控制權,他不得不嘗試走這條路。
這對嘉道理家族而言,絕對是一個恥辱的決定。
可是,半島酒店是伴隨著嘉道理家族崛起的標誌性產業,更是家族榮耀的象徵。
若真的失去半島酒店,嘉道理家族在香江商界的地位將一落千丈,甚至可能淪為笑柄。
所以,家族的恥辱與個人的恥辱相比,他最終選擇了前者。
正常情況,自己即便在林浩然面前低頭,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林浩然不至於將這種事情說出去。、
康樂大廈,林浩然離開深水灣別墅之後,便直接讓李衛東開車前往康樂大廈。
拿下香江大酒店在香江所造成的影響,他倒是不驚訝。
畢竟,他經歷太多次了。
以往,每一次收購,比如靑洲英坭、港燈集團、中華煤氣、九龍巴士、置地集團等等,每一次的併購,都在整個香江造成巨大的影響。
因此,對他而言,好像已經習慣了。
就在他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馬世民大步走了過來。
“老闆,中華電力那邊的公關部打電話過來,說羅蘭士·嘉道理先生要親自上門拜訪您,要不要推脫?”馬世民微笑著說道。
“噢?羅蘭士·嘉道理要親自上門找我?”林浩然有些驚訝。
對方這是要想從他手上拿回香江大酒店,特別是半島酒店的控制權嗎?
他思索一番,還是說道:“回覆那邊,就說我在辦公室等他!”
與此同時,中華電力總部大樓內,正陷入沉思的羅蘭士・嘉道理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進來!”他沉聲應道。
“老闆,置地集團那邊已經回覆,林先生正在辦公室等您。”助理推門而入,一眼便瞥見地上散落的雜物殘渣,嚇得渾身一顫,卻還是強撐著把話說完。
羅蘭士・嘉道理漸漸平復心緒,掃了眼凌亂的地面,對一旁瑟瑟發抖的助理吩咐道:“知道了。等下你把這裡收拾乾淨,我出去一趟。”
話音剛落,他便徑直走出了中華電力總部大樓。
此刻,時針已指向上午十點。
半個小時後,一輛極為低調的黑色賓士轎車緩緩停在康樂大廈門口。
羅蘭士·嘉道理並沒有坐平時出門的勞斯萊斯,為的便是要低調,不引人矚目。
車門開啟,他便帶著一名保鏢迅速走進了康樂大廈。
他刻意沒有繞到大廈主入口,而是選擇從側門進入。
羅蘭士·嘉道理穿著自己最莊重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但眼中佈滿紅絲,難掩憔悴。
十分鐘後,林浩然在他的51層私人辦公室接見了他。
他的態度既不熱情,也不刻意冷落。
“嘉道理先生,真是稀客啊,不知道您親自上門,所為何事?”林浩然假裝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實際上,隨便猜都能夠猜得出,對方為何事而來。
“林生,我這次的確有些事情和您聊聊。”羅蘭士努力擠出笑容,試圖緩解氣氛。
“噢?嘉道理先生,您是香江商界前輩,何時需要親自上門?作為商界晚輩,是我上門拜訪才對!”林浩然呵呵笑道。
只是,這笑容,在羅蘭士·嘉道理眼裡卻是那麼的刺眼。
羅蘭士·嘉道理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林生客氣了,商場如戰場,達者為先,林生年紀輕輕就能在資本市場翻雲覆雨,這份本事,我自愧不如。”
林浩然挑了挑眉,靠在真皮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道:“嘉道理先生過獎了,不過您今天親自登門,總不會只是為了誇我幾句吧?”
“我今天來的目的,我想林先生應該也能夠猜得到,我就不轉彎抹角了,嘉道理家族多年苦心經營,半島酒店能有今日的聲譽,實屬不易。”羅蘭士·嘉道理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林浩然微微頷首,目光看著對方,沒有接話,靜靜等待對方的下文。
羅蘭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屈辱感:“林生,商場上的事,有時難免,立場不同,之前李加誠先生他們組建聯盟,我……我當時或許是太過保守,擔心文華東方的擴張會對整個行業生態造成衝擊,加上一些……對市場前景的誤判,才選擇加入。”
他將責任輕描淡寫地歸咎於“行業擔憂”和“誤判”,極力撇清對抗的本意。
“林生是明白人,我這次來是奔著香江大酒店而來的,您想必也清楚香江大酒店的核心價值,很大一部分源自半島酒店獨特的歷史積澱,還有它那由長期管理服務團隊所鑄就的、無可複製的服務文化與聲譽。”
羅蘭士一邊留意著林浩然的臉色變化,一邊小心翼翼地丟擲核心條件:“林生肯定也知道,半島酒店對我們嘉道理家族意義非凡。
我今日前來,就是希望能從林先生手中收回香江大酒店的控股權,還望林生能出售部分香江大酒店的股權給我們,至於條件,一切都好談!
如果林生不願出售股權,那我希望林生能把半島酒店的管理權繼續交由我們嘉道理家族,我們願意以最優惠的條件,長期為林生管理半島酒店,保證它的品牌價值和服務水準絲毫不受影響。”
最後這句話,幾乎是懇求了。
他期望著林浩然至少保留嘉道理家族對半島酒店表面的管理權,這對儲存家族最後一絲顏面和實質影響力至關重要。
辦公室裡陷入一片沉寂。
羅蘭士屏住呼吸,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他一生從未感到如此漫長而難熬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