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個討債鬼

八十年代的土坯房裡，光線昏暗。

艾草和血腥氣混合。

林秀嵐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連頭髮絲都被冷汗浸透了。

劇痛一陣陣地襲來，彷彿要將她的骨頭撕碎。

“使勁兒！再使把勁兒！頭已經出來了！”

接生婆王大娘一邊用粗糙的手按著她的肚子，一邊扯著嗓子給她鼓勁。

林秀嵐咬碎銀牙，將喉嚨裡那聲幾乎要衝破天際的尖叫死死嚥了回去，憑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挺身。

“哇——”

一聲微弱的啼哭，像一道微光，劃破了這間屋子的沉悶。

林秀嵐瞬間鬆懈下來，軟·綿·綿地癱在了木板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王大娘手腳麻利地剪了臍帶，用早就備好的舊棉襖將孩子一裹，遺憾說道，

“秀嵐啊，別往心裡去，又是個丫頭片子。”

她把孩子抱到林秀嵐枕邊，話語裡帶著幾分同情，“沒事兒，你還年輕，身子骨又好，等你家凌楓從部隊上回來，好好養養，下一胎保管是個帶把兒的！”

丫頭片子……

這三個字，就像是詛咒般，困住了林秀嵐一生。

她費力地側過頭，看著襁褓裡那個皺巴巴，小臉紅彤彤的嬰孩。

這是她的第三個女兒。

前世，就是這個女兒的出生，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丈夫陸凌楓的信越來越少，最後徹底斷了聯絡，婆婆冷嘲熱諷變本加厲，村裡人指指點點讓她抬不起頭。

她把所有的怨恨和不幸，都歸咎在了三個女兒身上。

她記得，大女兒陸箐染，因為被流氓欺負，在一個滂沱暴雨的夜晚，吊死在了屋後的那棵老槐樹上。

二女兒陸招娣，賣給了人販子，換了三十塊錢，後來聽說流落到南方髮廊裡，成了人人唾棄的洗頭妹。

老三和老四，是對雙胞胎，雙雙走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而眼前這個剛出生的小五，因為沒人餵養，一歲多活活餓死了。

一幕幕慘劇如同電影般在腦海裡回放，林秀嵐的心疼得無法呼吸。

怨天尤人一輩子，得到的是什麼？

她苦心給家裡添磚加瓦，任勞任怨，婆婆聽信李紅梅的話的話，認為搞養豬場能賺大錢，是她拼命阻止，才沒讓婆婆的錢虧個血本無歸，後來豬瘟，村裡人棺材板都虧沒了，可婆婆卻說是李紅梅的功勞。

而林秀嵐辛辛苦苦做竹編手工，賣的錢，卻被婆婆搶走，去貼補了大哥家用。

本以為老公能向著她，可趕到軍屬大院，竟見和別的女人躺在一張床上！

心灰意冷的林秀嵐拿著離婚證明，遊蕩在街頭，最後被汽車撞死。

老天爺讓她重活在生下老五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