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越獄工具

趙桐覺得自己的分析堪稱完美。

她已一把打光了手中所有的牌，現在只能等待，等著其他人跟牌。

死一般的沉默中，眾人微弱的呼吸聲此起彼伏。趙桐索性靜下心來區分眾人氣息的強弱。幾個人中，自己當然最強，呼吸幾乎難以捕捉；難得的是山下呼吸悠長，居然和處長不相上下，看來‘會計師’的格鬥也練得非常好；武成靖則比他們弱一線，對身體的控制沒那麼精準。

處長一貫後發制人，“山下先生，你怎麼看？”

山下以他特有的禮貌，分別向處長和趙桐頷首致意，然後才慢吞吞地說：“趙小姐的分析，我認為是合理的。不過，合理的事情，未必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趙桐微微有些驚訝，她記得山下風評甚好。

可一個好風評的人會說這種蠢話嗎？

山下並不在意眾人的差異，“趙小姐，令師李青崖女士曾是公認的聯邦第一格鬥家，第一機甲大師，是可以俯瞰眾生的無雙強者。你和她相處時，可曾覺得遙遠而不可及呢？”

趙桐臉色微變，她素來不喜歡其他人提起老師，即便是職級遠在自己之上的人也不行！

山下無視她的不爽，淡淡地說：“她也曾執掌不明AI管理處多年。無論對待哪位同僚，她始終態度和煦，令人如沐春風，在下深深佩服。”

“李青崖女士的大師氣度，是因為她懂得一個字：‘度’。凡事都應該有一個限度，過則不宜。不刻意張揚自身的強大，也不如蒼鷹藐視螻蟻，這是她真正非同尋常之處。”

山下若有若無地笑笑，“令師尚且如此，趙小姐想必也懂得這個處事之道。因為事物之間，存在著一條界限，一條不可觸碰的界限。也許你看不見它，但你千萬不能碰它。”

碰到它，就會死!

趙桐這才恍然，原來山下竟然如此不滿！這個看起來安安靜靜的‘會計師’，竟然是個極為果敢的人物！

他根本不希望自己對新能源實驗室指手畫腳！

他也不希望自己將矛頭指向軍事局！更不能指向第二軍團機動部隊！不能回溯軍事局的秘密！

他竟然旗幟鮮明的反對趙桐的一切分析！

處長顯然也明白山下的憤怒，偏偏她無可奈何，“山下先生，新能源實驗室一向由貴處負責，我們絕對不會插手。而且，我相信黎芮拿走的就是那顆新型充能電池，那也是‘真實的人類’和‘進化’爭奪的焦點。貴處對新能源實驗室的監控是不可能有漏洞的。”

若要選邊站隊，她毫不猶豫選了山下！

山下搖了搖頭，“王處長，你們民族不是有一個詞，叫做‘分而治之’嗎？事情應該分成細小的部分一一妥善解決，而不是把所有的事情籠統地放在一起，對嗎？”

趙桐冷哼，東洋人，‘分而治之’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山下先生說得有道理，”處長笑了笑，為了緩和氣氛，她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黎芮偷的是新能源實驗室的東西，不管她以前是做什麼的，以後打算做什麼，牽連出什麼人，跟哪個單位有關係……都歸人工智慧管理處處理。趙桐和武成靖都不會繼續查下去，本處對這件事情的調查到此為止。”

趙桐和武成靖都愣住了！處長，你討好蘇先生也就罷了，怎麼現在連山下這個‘會計師’也要討好？！我們不明AI管理處也太沒地位了吧！

人家明明比你還低半級呢！

大家辛辛苦苦才查到現在這個程度，這還是趙桐生生在軍事局打了一架才換來的結果，難道現在什麼也不做了嗎？

山下突然慢吞吞的咳嗽了好幾聲，很是慚愧地說：“王處長若是這麼說，我可就太慚愧了。為了這件事情，二位特勤都付出了很多心血；而且二位都是一流的人才，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怎麼能撒手不管呢？這可不行！”

眾人頓時傻眼了，不讓我們查下去的是你，不讓我們脫身的也是你，山下老兄，你到底想幹嘛？

處長若有所思，“也對，武探員最早介入這件事情，和貴處的合作也很愉快……不如就讓武探員繼續跟進，如何？”

山下笑著點頭，“如此最好。當務之急，還是找到在黎芮的第二住所出現過的藍色人類，把‘真實的人類’找出來。”

處長撇撇嘴，“不錯。趙桐特勤，你忙了有些日子，先回去休息幾天吧。”

辦公室陷入一陣沉默，氣氛突然變得很古怪。

因為趙桐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她只是很平靜地問：“山下先生，你是不是打算派人去漢城，把魏忌和王聰手中的那顆新型充能電池找回來？”

“不錯。”

“找回新型充能電池，找到那個藍色人類，確定‘真實的人類’就是殺死黎芮的兇手……如此一來，黎芮的死和新能源實驗室的爆炸案都畫上了完美的句號。嗯，非常完美。”趙桐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諷刺，“那個紅色的戰鬥機器人呢？”

處長冷冷地說：“武成靖會抓到他，對不對？”

武成靖苦著臉站起來，“是，處長！”

該配合的時候，他武成靖還是很知道察言觀色的。

趙桐笑了笑，“很好。”

事物之間存在這一條不能碰的界限。在這件事情當中，二十二年前的97003A行動，就是那條界限。界限的這一頭是新能源試驗室的爆炸，是黎芮的死；界限的另一頭是第二軍團在二十二年前的一次秘密行動，是一百九十六名軍人的死。

誰要是碰到了界限，誰就會死。

所以趙桐只能聳聳肩，笑了笑，恭喜山下和武成靖旗開得勝，再立新功。然後在眾人被她諷刺得快要失控之前，她懶洋洋地離開了辦公室。

處長微微皺眉，馬上另起話題，“漢城，魏忌，王聰……山下先生，你怎麼看？”

山下慢吞吞地說：“先讓交易所給魏忌發個資訊，把整支‘忍者’尋寶隊都穩住。我親自去一趟漢城。”

處長笑了，“山下先生親自跑一趟，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為人類服務，而能源是人類當下最基本、最迫切的需求。找回新型充能電池，一定是大功一件！”

山下笑著向處長鞠了一躬，“請閣下靜待佳音。”

山下走後，武成靖卻沒走，他依舊坐在角落，像是在發呆。奇怪的是，處長也沒有趕人。

半晌，武成靖才慢吞吞地說：“處長，您要是下班了，不如先走。我想再待會兒。”

處長冷哼，“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還是你先走。”

武成靖苦笑道：“不不，我可不敢比您先下班，還是您先回吧。”

“你先。”

“您先。”

“武成靖，你給我滾出去！”

武成靖馬上跳起來，大喊：“是，處長！永別了，處長！”

見武成靖真要出門，處長嘆了口氣，“回來吧。”

武成靖擦去滿頭大汗，“多謝處長手下留情。其實這道門還是可以出的，只要不出院子就行。不管趙桐有多生氣，她都不會在院子裡動手。”

他倆太熟悉趙桐了，剛才趙桐出門時，若是憤怒生氣也就罷了，偏偏她竟然沒鬧事兒，就這麼和和氣氣地出了門。當時處長和武成靖心裡就咯噔一下，暗叫完蛋！

這分明是狂暴的前奏！

所以他倆根本不敢離開AI事務局，就連離開辦公室也覺得心中發毛！

處長苦笑道：“反正也被堵這兒走不了，不如說說看，那個戰鬥機器人去了哪兒？城市管理系統找不到它的蹤跡。”

“我覺得……它也許去了漢城。”武成靖小聲說，“它自稱和黎芮是合作伙伴，我一直在想，他們到底在合作什麼？如果黎芮的目的是把97003A行動捅出來，軍事局肯定會有大麻煩，機器人肯定也樂得看見人類軍隊大亂……所以我覺得，一旦它知道了魏忌在繼續黎芮沒完成的事情，它一定會去找魏忌。”

“它知道黎芮和魏忌的關係？”

武成靖點了點頭，“恐怕他是能查出來的。若說黎芮和戰鬥機器人合作，是為了擺軍事局一道，我信；說他們是為了那顆電池……處長，可別說您信了。我覺得您一點兒也不信！”

處長冷哼，有些事情，心照不宣而已。難道山下不知道自己在撒謊嗎？他當然也知道。

都在裝不知道而已。

就像現在，他倆都知道趙桐很生氣，肯定會動手，但絕不會殺了他倆。但他倆還是默契的留在這兒。

因為他們要給趙桐時間，只有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她才能想清楚該怎麼辦！

處長向武成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開啟通訊器。

“我已經把‘青鳥’授權給趙桐使用，”處長懶洋洋地說，“一艘輕型運輸艦在地下機場等著她，另外，我和漢城分局的人也打過招呼了。”

武成靖露出了笑容，“運輸艦和‘青鳥’離開安全城需要重重手續，看來您早有預料。她這次去算是……因公出差？”

“不，既然山下都說要親自去了，那就得給他個面子，不能用黎芮的理由把趙桐派過去。”處長冷冷地說，“調職，趙桐去漢城分局做情報部門的主管！如果她在漢城巧遇一個戰鬥機器人，如果那個機器人的編號恰好是X19006……那就和我無關了。”

武成靖不由豎起了大拇指，“處長英明。”

既給了人工智慧管理處面子，又讓趙桐有了繼續追查那個戰鬥機器人的機會，英明！

處長冷哼，“97003A是不能逾越的界限，明白？”

武成靖用力點頭，“明白！”

“不是說你，是通訊器那頭的那個人，明白嗎？”

武成靖的通訊器裡響起了趙桐的冷漠嗓音，“嗯。”

“哼！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不管你心中有多少不滿，都不能碰！那不是你的事情！你的委任四個小時之後生效。‘青鳥’和運輸艦的整備結束之後，你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