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荒野驚魂

五月二十六號，趙桐已經追了六百公里，進入了秦山北麓的核區。她在大山裡沒見著任何人。至於發生在遙遠東方安全城的重大事件，她更是全然不知。

又一個夜晚到來時，趙桐停下了腳步。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隨後，她看見了路旁那輛廢棄的車輛。趙桐記得，前些天，她就是開著這輛車和大頭少年去了河樂谷。

汽車附近有三具散落的屍體。屍體的身份不難猜，必然是那三個想要害死大頭少年的獵人，但他們的死法有些奇怪。難道他們遇見了某種強大的核變異生物？

廢棄車輛裡沒有補給，趙桐也不願意和幾具被野獸咬壞的屍體相處一晚，便繼續往前走，不多時，艾瑞爾突然問：“我們今晚還需要前進多遠？”

“什麼意思？”

“西側九公里處，有一座廢棄的天線塔，功能不明。是否需要進行探測？”

天線塔？不是聯邦的廢棄通訊塔？

艾瑞爾搖頭，“很不一樣。”

那是一座足有五十米高的巨大天線塔。底座直徑約八米，塔身由某種合金搭建而成，向上收縮，每隔十米，有一個用於加固的圓環套在塔身上，從高到低，一共從小到大的四個圓環。塔頂是金屬尖頂。

趙桐很確定這不是聯邦的通訊塔。聯邦的通訊塔雖然分為幾個不同的級別，但規格是統一的，絕對沒有哪個通訊塔會建成這個模樣。她在天線塔的基座和塔身仔細尋找了一遍，沒發現可以辨識其身份的標誌。高大的天線塔在夜幕中死氣沉沉，看不出它是不是處在工作狀態。

趙桐只得問艾瑞爾，“有沒有什麼發現？”

艾瑞爾沉默片刻，緩緩說：“我見過它，但我的資料受損，無法對它進行分析。”

見過？

艾瑞爾的虛擬畫面裡彈出一個新的視窗。那也是一座天線塔，和眼前這座塔建築風格完全相同，但它的塔身有九個圓環，意味著那座塔有一百米高！

“沒有其它資料了？”

“也許有，但我的運算速度和能量都不夠，暫時無法找到它。”

“那今晚就待在這兒。我需要想想。”

趙桐在距離天線塔三十米遠的一顆大樹旁坐下。自從前天早上與黑袍機器人交手，趙桐的身體狀態就極為古怪。再一次，她全身的血液翻滾，從面板的每一個毛孔裡鑽出來，一度令她癱瘓倒地！

她不願意讓艾瑞爾察覺這些，便停下了追蹤江海的‘不追’，讓‘青鳥’獨自回河樂谷尋找黑袍機器人。她留在河樂谷外休息了兩個小時才緩過來。趙桐知道，自己又變強了幾分。但她也更焦慮了幾分。

未知的劇烈變化是一種折磨，令她心神不寧。

與之相比，這座古怪的天線塔又算得了什麼？

艾瑞爾是戰爭時期生成的A級戰鬥機器人，被人類軍團擊敗並俘獲後，沉睡了三十年。隨後，它的核心運算單元和資料被移植到了‘青鳥’的人工智慧中樞系統裡。

在這具機甲的身體裡，艾瑞爾漸漸甦醒，恢復了一部分自我意識，開始重新瞭解自身。但她的資料大多被損毀；缺乏足夠的運算核心進行自愈；AI事務局將它隔絕在全球網路之外，阻止它自我學習，自我進化；與李青崖並肩作戰時受到重創……艾瑞爾還遠遠沒有恢復全盛時期的能力。

如果艾瑞爾曾經見過類似的天線塔，說明這種塔在戰爭時期就已經存在。所以，要麼是科技鼎盛時期的人類製造了這種塔，要麼……是機器人制造了這種塔！

核區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趙桐並不在意。

她並不知道，若是沒臨時改變方向來看這座古怪的天線塔，而是繼續往前，再過數十公里，她就能愉快的和王聰說上話了。

這麼快幾乎就追上了王聰，當然是因為趙桐跑得夠快。

但主要還是因為王聰走得太慢。

有多慢呢？慢得他絕望的認為自己會變成大山裡的一棵樹！

昨天被擋在坍塌的隧道口之後，王聰四處探路，回到越野車時，豹貓和救生艙相安無事。王聰暫且放下一樁心事。

找路只是其次，觀察豹貓的行動，才是他的本意。既然豹貓對救生艙也沒什麼興趣，容它繼續在車裡待著，倒也無妨。

隨後，王聰開始了慢悠悠的爬山之路。他不得不反覆下車，時而砍掉一顆擋路的樹，時而找石頭墊輪胎，時而找棵大樹拉牽引繩……就這樣一步步往前挪。

一個晚上，也只是翻過了一座山頭。

王聰很絕望，照這個速度，他至少還需要三天才能離開山區，重回荒廢公路！

照黑袍男子的說法，老鞏還能扛十二天。

十二天減去三天只剩九天！

可是，誰能保證荒廢公路上一定暢通無阻呢？如果還有什麼阻礙，自己還能趕去天成嗎？

王聰不聲不響的吃了份標準餐，只覺得索然無味。被老馬等人吃掉幾盒之後，就連原定十五天的補給也不夠用了，一切都不順！

車裡只剩他自己，剛入夜，豹貓就下了車，王聰估計它是去找吃的了。豹貓是肉食動物，產生核變異後，它以什麼為食物？不知道。它會不會就此消失？王聰也不知道。

他不是那種自大的傻子，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王霸之氣’，能夠讓這隻貓突然跳出來保護自己，從此一路相伴，忠心耿耿。不管豹貓經歷了什麼樣的變異，動物就是動物，它的動物性驅使它留在這輛車上。

這裡一定有豹貓想要的東西！

不是自己，也不是救生艙……到底是什麼呢？如果有，為什麼它還沒拿走？它完全有能力殺死自己，然後拿走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阻礙了它？

王聰想不明白，他只能等待。

等待一個不那麼壞的結果！

穿著全套的防護服練了一套拳，王聰心念一動，繞著一棵大樹試著走了個正六邊形，然後一步步踩成十二邊形。

歪歪扭扭，遠不如老鞏踩出來的好看呀！

王聰默默嘆了口氣，在樹下站樁。閉上眼睛，他回憶在山頂探路時看見的一切。最初，那些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後來，畫面中的每一個小山坡，每一片樹林，每一座懸崖，突兀的出現在他身旁，不斷變幻！

他像是在每一個畫面裡穿行，尋找越野車能透過的最佳地點，然後試著將所有的點連成一條線。最終，眾多的點無法形成一條連貫的線，被風吹散成數十個支離破碎的小線段，消失在虛空中！

終究是沒有一條連貫迅捷的通道離開這兒呀。

不知何時，風聲消失了，四周寂靜得像融化了一般。這座森林裡似乎除了王聰，再無其他生物。剛才的眾多想象，讓王聰陷入了某種奇妙的情境中，彷彿周邊的一切都隨著自己的心意運轉，自己在無名的小山谷裡得到了極大的自由。

他當然知道這只是一種錯覺，但那又如何呢？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如此舒暢，使得他忍不住又練了一遍拳。

這一次練拳的感覺和此前練習時很不相同。以前，王聰總是一個速度和節奏練完，覺得那樣就是好的，甚至覺得越快越好。這一次練拳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奔騰的大河中央。

大河起伏高低，蜿蜒不定，浪花飛濺，河水的流淌則完全隨心所欲，自己想讓它快一點，它就快一點；想讓它慢一點，它就慢一點。王聰覺得極為有趣，就這樣跟著河水一路往遠處奔騰，越跑越遠，完全不覺得累，這麼跑下去，他能一直跑到極遠處那片金色的大海！

但在浪花四濺的河畔沙灘盡頭，他看見了一隻盯著自己的胖貓，於是河水緩緩停了下來。

他重新睜開眼睛，看見了真實。

豹貓不知何時出現在車頂，它的眼睛裡閃爍著暗棕色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瞪著王聰。

唉，果然還是回來了。

王聰小心翼翼鑽回車裡，見豹貓沒有進來的打算，鬆了口氣。他鎖上車門，記得豹貓之前躲在後備廂裡睡覺，於是他開啟了後蓋板。

希望它能感覺到自己的善意。

第二天依舊是艱難的跋涉。直到下午三點，越野車才在一座山頂停下。

因為山的另一面竟然是一座懸崖！

這該怎麼下去？

“貓兄，我得再去找找路。”王聰向豹貓手舞足蹈，“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不管是什麼，我保證，只要可以給的，我都給你。所以…你和老鞏應該還可以和平共處吧，就像昨天那樣？”

豹貓把腦袋埋得更深了一些，繼續睡覺。

王聰鬆了口氣。

這一次尋路，王聰跑了很遠，爬到了附近最高的小山山頂，離越野車直線距離大約兩公里。可爬這麼高也沒用，視線所及，全是遮天蔽日的森林！沒有路呀，根本沒有可容車透過的路！

他一怒之下，在山頂大喊大叫發洩了一番，把所有的髒話全罵了一遍！當著豹貓的面，他自然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可他早就撐不住了！

獨自一人，進入核區，為教官尋找一線活命的機會，原來竟是如此困難的事，遠遠超出了王聰的想象！跪坐在山頂，他覺得深深的無力，前行無路，後退更是不可能，該怎麼辦？

啊！狗日的大山！

他一聲大叫，想要把所有的抑鬱全都喊出去！

“嘿！”

“嗷！”

像是呼應他的叫喊，身後密林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吼！吼聲如此之大，嚇得王聰渾身一震。回頭一看，五十米外的樹林裡，冒出一個高達三米的龐大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