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善心的反派

農業區的通訊塔極為簡陋，門一推就開。一樓的接收電臺已被鎖死，無法使用。戶田在發報臺，接收臺，以及中控臺上點了點，灰塵並不厚，而且每個地方的灰塵厚度還有所不同。

也許最近有人來過、甚至用過通訊塔，這才能解釋通訊塔的門為什麼沒有鎖上。

會是什麼人呢？

她和曹彬爬上樓頂，孤零零地站在塔下。戶田檢查通訊塔底部的工程箱，確認它完好無損，可以直接接上自己的平板電腦進行操作，需要的不過是給工程箱接一個輕型電源塊。

沒過多久，通訊塔頂暗紅色的電源燈亮了，白色的訊號燈卻時明時暗。

曹彬覺得夜裡涼颼颼的，“訊號太弱，用不了就算了吧！”

戶田看了一眼時間，此時是十二點三十五分，隨著星球的自轉，通訊塔和衛星的相對位置正在正向接近，“聯邦中部地區的通訊塔只能透過三顆通訊衛星傳遞資訊，覆蓋面太小了。耐心等等，待會兒衛星離我們近一些，訊號應該會好一些。”

胖子只得在角落坐下，唉聲嘆氣，“真想知道，以前天上有三千顆通訊衛星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只是想象那個畫面，天上的星星也彷彿一下子變多了，戶田的眼裡也突然有了光彩，“也許人人都能有個人智慧助手，網路通訊無處不在，機器人和人類共存，人人都有機會飛向太空……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也許世界真的在我們手裡。”

胖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想象那些僅存在於影片記錄中的畫面。最後，他還是選擇了爆粗口，“靠，是我們自己搞砸了。”

裝甲運輸車旁，王聰突然睜開了眼睛。

看看時間，自己才睡了二十分鐘。

身邊已經不見了戶田和曹彬的身影，曹蕊和老鞏等人也還沒回來。三輛裝甲車旁，暗淡的夜燈下，只有自己一個人。

南方的樹林裡隱約有小動物爬動時的聲響，不知道是蛇還是鼠；風從北方山谷裡鑽出來，偶爾停下來，在廣場附近一聲呼嘯，就去得遠了，什麼痕跡都抓不到。

儘管只是小睡了片刻，王聰卻覺得恢復了不少精力，睡意全無，只想四下走走。

他還記得蘇陽說過小時候所在的4087區，也有相似的中心廣場。他說這裡是慶祝節日和舉行集市的地方，也是運輸艦起降的緊急停靠點。小時候，孩子們最盼著來這兒，不僅因為有好吃的可以買，還因為每到節日和集市，這裡都會有臨時搭建的兒童遊樂場。儘管只是些特別傻特別小的遊樂玩具，他也能玩上一整天。

如今我在這兒，只是這兒已經沒有了遊樂場，沒有了節日。

只有一片荒野。

有人在身後叫住了王聰，那是一個警戒計程車兵，黑乎乎的看不清臉。王聰示意自己只是想在這兒走走。士兵搖頭拒絕了他，“去北面，建築物附近比較安全。不要越過警戒線。”

北側是六七棟早已荒廢的小樓，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植物，門窗均已上鎖。王聰不瞭解農業區，並不知道這些樓包括了區委員會的辦公樓，以及通訊樓，警察局，醫院，倉庫等公用設施。他信步走了沒多遠，便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聲音來自小樓後方的草叢。那裡原本是個直徑五六米的小花壇，如今花壇邊沿早已不見，唯有草木茂盛，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見朵朵花束。王聰看左右沒人，便開啟了胸前的夜燈，湊過去看個究竟。可當他走到距花壇只剩兩三米時，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王聰有些後悔，自己這麼冒冒失失的湊近，好像不太妥當，誰知道里頭藏著什麼呢？如果是一條大蛇怎麼辦？！

正在猶豫是不是掉頭走人時，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從花叢中慢吞吞地鑽出來。那是一隻黑色的土狗，體型不大，高不到王聰的膝蓋。猛一看還挺可愛的。

它完全鑽出花叢後，在王聰三四步外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王聰。王聰屈膝蹲下，同樣好奇的打量它。從東方到這兒，王聰已經看見了好人，壞人，男人，女人，不好不壞的人，以及奇怪的人，但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條狗。

“你是普通的狗，還是核變異的狗？”

黑狗沒有回答，而是搖了搖尾巴，像是在問王聰一個問題。

王聰指了指自己，“我是人類，不是機器人，也不是核變異生物，你懂不懂？”

黑狗當然不懂，它在仔細觀察這個人類，琢磨哪種攻擊手段最有效。

王聰對這條莫名出現的狗太有興趣了，“這兒就你一條狗？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或動物？核變異生物在哪兒？”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核變異生物長啥樣了。

然後這條狗馬上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黑狗深深吐了口氣，猛地站直了，一下變得足足有半人高！原來之前黑狗都是半蹲著的！此時它張大了嘴，一聲大吼！

這哪是狗的叫聲，明明是狼的嘶吼！

黑狗鋒利的牙齒居然比王聰的小指還要長，王聰不由一聲怪叫：“臥槽！”

在他震驚注視中，黑狗輕輕一躍，咬向了他的脖子！

這完全不是狗應該有的動作好嗎？！

王聰本能的一個側步，避開了這一撲，然後轉身就跑！他在快速奔跑中連續換向，甚至不用回頭，就輕巧的躲開了黑狗連續的撲擊

一個個念頭突然從腦海裡冒出來：咦，我怎麼躲開它的？

我怎麼像是知道它會怎麼咬我？

老鞏的一分速度好像比這條狗快不少呀？

咦，這句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奔跑時，王聰踩中了一顆小石頭，他順勢將小石頭踢到前面的拐角處，沒想到那裡卻跳出兩個人！他沒看清那兩人是誰，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其中一人吸引。那人掏槍和瞄準動作一氣呵成！

王聰突然知道那人要做什麼。

他放慢速度，等著黑狗再次撲上來時，突兀的停步，然後輕盈地側步劃開，與半空中的黑狗交錯而過！空中的黑狗睜大了眼睛，似乎對王聰躲過自己的這一擊感到不可思議。下一秒，‘砰砰’兩聲槍響！黑狗頭部中彈，摔倒在地！

地上的黑狗不停顫抖，開槍的那人又上前補了兩槍。

正是少尉戶田。

王聰擦去額頭的冷汗，“嚇死我了！這狗太兇殘了吧？是狗嗎？”

曹彬也嚇得拍拍胸脯，“肯定是核變異了的狗，嗷嗷叫，快跟狼一樣了！你跑這兒幹嘛？！”

“這兒離裝甲車才一百米呀，我哪兒知道這麼危險！”

戶田將情況通報給聽到響動的警戒士兵，這才冷冷地說：“在變異生物中，它是最弱小的那一類。”

她轉頭問王聰，“王先生，為什麼你剛才不殺了它，而是給我留了一個開槍的機會呢？”

王聰嚇得半死，“殺它？我能跑掉就不錯了！這裡太危險了，我要回車上待著。”

他撒腿就往後勤車上跑，彷彿屁股後面好幾十條野狗在追。曹彬看了戶田一眼，氣呼呼地說：“都說了讓你早點兒開槍，你偏偏要躲著看戲。”

戶田心中冷笑。大少爺，這人明明是在裝傻呀！一條核變異的土狗算什麼？他隨便踢顆石子就能把我逼出來……明明是個我看不出深淺的高手，居然還裝得這麼幼稚。現在的高手都這麼不要臉了嗎？哼！

通訊器裡突然響起了曹蕊的聲音：“我們已全員回來，安全。”

指揮車回到中心廣場後，曹蕊和幾個手下關上車門商量了好一會兒。王聰心有餘悸的說了自己差點被狗咬，老鞏的臉色頓時拉下來了，“核變異生物普遍不強，你見到的的確是最不入流的一類。看來你還是跑得不夠快，還得練。”

王聰頓時想抽自己一耳光。

我多嘴說這幹嘛呀！

“大多數核變異生物和從前相比，只是兇狠了一些，攻擊性強一點而已，不算什麼。只有極少的核變異生物因為種種原因，不僅生命力變得強大，還擁有一定的智慧。這樣的核變異生物才可怕。不過，秦山……應該沒有這個級別的核變異生物。”

王聰鬆了口氣，沒有就好，一條不入流的野狗就這麼可怕了，那我以後豈不是不能下車？

“對了，之前的求援，是什麼情況？”

老鞏搖了搖頭，說是發現了沒有撤走的遺留民，他們和第一小組起了小衝突。

“什麼是小衝突？”

“他們殺了兩個農民。”

王聰不由愕然，死了兩個人……竟然只是小衝突？

曹彬悄咪咪地鑽出來，滿不在乎地說：“死了就死了唄。聯邦早說了遺棄區要清場的，人類不能留下。滯留在遺棄區的人相當於放棄了聯邦的保護，已經不算聯邦公民了。就算死了兩個，又怎麼樣？”

老鞏冷冷瞥了他一眼。曹彬頓時覺得涼颼颼的，悄悄往車裡縮了縮。

王聰也覺得有些心寒，他小聲說：“我知道遺留區是核區和綠區之間的緩衝地帶，不受保護。可就算聯邦不保護他們，他們也是我們一樣的人，總不能隨便殺人吧？”

老鞏躺在睡鋪上，閉目養神，“你覺得應該怎麼交代？殺人償命？”

王聰一時語塞。殺人償命？難道要殺了開槍的軍人嗎？這可是執行任務期間……再說，未必只有一個軍人開了槍，若是一組的五個軍人都開了槍，那該算在誰頭上？殺了開槍者就一定是好的‘交代’嗎？他茫然的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是。

原來‘殺人償命’並不像說的那麼容易。這些天見到的人，見到的事，好壞對錯都很模糊……它們令王聰越來越困惑。

老鞏突然說：“死的兩個農民是父子二人，家裡現在只剩母親和一個幼子。”

王聰猛然清醒，毫不猶豫回答：“殺人償命！”

老鞏嘿嘿一笑，“你判斷事情，到底用理，還是用情？”

王聰不由愕然。同樣是死了這兩個人，為了之前自己很猶豫，現在卻不猶豫了？事情明明沒有變化，自己的態度卻變化了，為什麼？

老鞏淡淡地說：“王聰，這裡的一切都和你之前的生活不一樣。環境永遠會變，人也會不得不跟著改變，但是，總有些東西是不能變的。想想不能變的是什麼，找到了它們，你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走下去。”

王聰不由一怔，老鞏還是第一次這麼坦誠的跟他說話……

可這難得的好氣氛被一個女人打斷了，曹蕊衝他倆大喊：“嚮導，進來！”

王聰和老鞏鑽進指揮車時，林強和戶田依舊坐在雷達前。曹蕊倚靠在一張自動椅上，單手支著腦袋，看起來很是疲憊。看到倆人時，她還在罵罵咧咧：“淨他媽給老孃添亂！一個機靈人都沒有！”

老鞏若無其事的在他的專屬椅子上坐下，王聰也小心翼翼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