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餘波陣陣
是什麼令母子之間有這麼深的怨恨呢?
王聰眉頭低垂,“小蘇老師,你不會明白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仇家。”
蘇陽越發覺得王聰現在的狀態不對勁,這樣下去,還不知道他會惹下什麼麻煩!
他定了定神,“王聰,你還記得我老家在哪兒嗎?”
王聰微微皺眉,此刻他心煩意亂,若非對方算是自己的半個老師,他早想打發對方走人了!
只聽蘇陽沉聲說:“你知道,我是從四級農業區逃出來的。我們那個區在秦山西段北側的一片谷地裡,離核區還有一段距離。可是突然有一天,撤離警報就響了。”
很少有人願意重提舊事,因為舊事並不總是讓人愉快的。此刻的蘇陽就磕磕巴巴,“那時候我十四歲,警報響到第三遍,我才敢確定不是演習。那是一級警報,整個農業區只有一個小時的集結時間!過了時間到不了集結點,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我當即就衝出教室,我要去的不是集結點,我要回家!”
“學校離家很遠。路面上亂哄哄的,全是人和行李,他們大多跟我的方向相反,因為三個集結點分別是學校、中央廣場、火車站。人太多了,我只能拼命逆著人流擠!”
“沒跑多遠,人群裡有個人拉住了我,是我媽媽!我們高興得差點沒哭出來!可是,只有我媽一個人!爸爸呢?妹妹呢?我妹妹很小,只有三、四歲。父母出門幹活兒的時候,都是鄰居奶奶在照顧妹妹。我媽要拉著我回學校,她說爸爸會帶著妹妹追上來的,到時候我們可以在秦山南面的二級安全區匯合。”
說到這兒,瘦瘦的青年摘下眼鏡揉了揉。
“我知道我爸是個爛好人,他不會只帶我妹妹回來,不會不管鄰居奶奶。可想要獨自把兩人都帶去集結點,而且就這麼點時間,不可能的!在我們頭頂,運輸艦一架又一架呼嘯著掠過,天好像都會在這轟鳴聲中塌下來。每走一架,意味著能逃走的人又少了一些!”
“我告訴媽媽,不行的,我一定得回去幫手。不管媽媽怎麼攔著,甚至我們差點打起來,我還是要去,就像入了魔一樣!我知道,沒有我幫手,爸爸和妹妹一定趕不上集結點!”
“別說了,我沒興趣知道。”看見蘇陽眼眶溼潤,王聰心知不妙。
可蘇陽置若罔聞,“眼看拗不過我,媽媽說她回去找爸爸,讓我回學校!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她衝我大喊,一定要坐最早的運輸艦離開,什麼也別等!一定!她把我推開,推進學校方向的人群裡,險些把我推倒在地上。等我回頭再看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我上了最後一架運輸艦,在二級安全區的臨時安置點等了一個月。後來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我還在空蕩蕩的大廳裡。爸爸,媽媽,妹妹,鄰居奶奶……十年過去,我誰都沒見過。”
王聰擦去眼角的淚水,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怎麼,兩個孤兒在這兒開比慘大會嗎?”
蘇陽憤怒地揮出一拳,正中王聰臉上,打得他鼻血直流!王聰毫不猶豫回敬了一拳,打得蘇陽捂著肚子乾嘔。兩人用王八拳互相招呼,紛紛慘叫!打著打著,不知是誰先停了手,另一個馬上也仰面癱倒,望著天花板發呆。
蘇陽的眼鏡早被打飛了,他閉上眼睛,小聲說:“王聰,你知道嗎,現在回想起來,也許一開始,我媽和我爸就已經做了一次選擇:我爸選擇了讓我媽活下來,他和妹妹賭一把運氣。但我做了第二次選擇,親手害死了我媽。”
片刻的沉默後,王聰突然說:“你恨你自己?”
“當然,可我也恨他們,偷偷的恨。他們讓我揹著歉疚活下來,永遠也擺脫不了!”
王聰明白了蘇陽的意思。
有些恩情太重了,人無法走出去。
有些人既然無所謂恩情,就應該看開些。
既然黎芮於我無恩,我何必揪著對方不放,耿耿於懷呢?
他在心裡默默向蘇陽道了聲謝。
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王聰突然說:“小蘇老師,要不說說秦山吧?我還從沒出過遠門,秦山是什麼樣子的?”
蘇陽沉默片刻,慢慢說起了秦山,那裡的山,水,森林,人……那些少年時的吉光片羽。
然而,王聰卻又想起了警察報告裡提到的那輛車。黎芮真的有一輛光榮3嗎?而且五年前就有了?為什麼自己毫無印象?
他隱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總覺得事情並非眼前看到的這樣簡單。
北庫區西側的僻靜處有一間種滿了櫻花樹的小院,圍繞小院中心水池的是一棟木質結構的二層小樓。一樓左側部分是一間空曠的道場,兩側各有一排古典的兵器架,都是些常見的刀,劍,槍,棍。此刻,道場中間坐著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人,她的呼吸悠長而深邃,像是和夜風融為了一體。
她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很久。
手腕的腕錶式個人智慧助手閃爍幽幽的藍光,隨後一張虛擬畫面在她面前展開。畫面中的中年女人留著男人那樣的齊耳短髮,穿著白色的夾克,眼神堅定,侵略性十足。
“新能源實驗室死了一個人。她在我們的**監控目標庫裡。”
馬尾辮姑娘睜開雙眼,“謀殺?”
中年女人略微猶豫,搖了搖頭。“車禍,警局說是意外。事件報告發給你了,我需要你再確認一遍。”
馬尾辮姑娘微微皺眉,確認?
確認一個**監控目標,需要我出手嗎?
中年女人冷哼,“免得你閒出病。”
馬尾辮姑娘暗暗嘆了口氣,難道自己只能在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裡蹉跎時光嗎?
雖然昨天片區裡發生了一起慘烈的車禍,但復興街商販們的生意絲毫不受影響。王聰此前從沒來過這兒。早市的熱鬧景象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極為罕見,但這生機勃勃的景象讓王聰渾身難受,只想飛快地逃離這兒。
車禍發生在祥園路鄰五街,位置和復興街大致平行,是一條種著稀疏的梧桐樹的住宅小街,臨街建築多是二層小樓和平房。老樹,老樓,老人,這裡有著難以消融的滄桑感。
警方的封鎖昨晚就已經解除了,車禍現場的高臺也已經被搬走。除了大鐵門上那層薄薄的被撞的痕跡,誰都不曾想到這兒發生過一場車禍。
這裡是黎芮死的地方。
昨天下午,黎芮為什麼會來這兒?
天剛亮,王聰便悄無聲息地爬起來,扔下蘇陽,獨自來到了這裡。
他無法抑制來看一眼的衝動,只有看到現場,才會有實感。
“嘿,還看呢?早沒什麼了。”遠遠走來一個老大爺。王聰記得鍾陌說過,報警的就是個老大爺。
老大爺說沒錯,是我報的警,但我什麼也不知道呀!老大爺說話時還有些氣憤難平,“剛才還有個姑娘問我呢,我也跟她這麼說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誰知道就咱們這兒也能出車禍呢?”
“姑娘?什麼姑娘?”
為什麼還有人來打聽黎芮的死?
“戴著帽子,個兒挺高,”老大爺憋了很久,終於想到了重點,“挺好看的姑娘。”
王聰扶住了額頭,這算什麼?
王聰急衝衝回頭往復興街的方向走去,一路打聽,可惜路人大多對‘戴帽子的高個子姑娘’沒有印象。最後,一個賣烤玉米的胖阿姨說好像有這麼個人,挺煩的一姑娘,只問問題,也不買個玉米嚐嚐。不用糧票就能買到的食物,多難得呀!
等到王聰買了兩根玉米,歡歡喜喜的攤主才說,車禍?什麼車禍?這姑娘沒提過!她問了這兒有什麼好東西值得買;問了附近有沒有什麼安靜的好房子;問了附近有幾個修車鋪,都在哪兒。對了,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嗎?模樣周正,小夥子眼光不錯呀!
王聰覺得頭大如牛,這又算什麼?
祥園路和復興街交叉處,正好有個修車鋪,王聰決定去那兒看看。
得找到那個姑娘!至於找到之後怎麼辦,王聰還沒想好。沒走多遠,前面左側的鋪子裡鑽出一個姑娘。她個子高挑,扎著馬尾辮,穿著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身姿優美,只看背影就讓人覺得身心舒坦。
也許是某個早起鍛鍊後順路來的女孩。
視線下移,王聰愣住了。
那女孩左手拿著一個棒球帽。
戴帽子的高個子女孩!
王聰快步跟上去!然而那女孩腳步輕盈。早市人多,王聰擠來擠去,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接近不了女孩十步範圍之內。他試著叫住那女孩,可女孩沒回頭,倒是其他人好奇地打量他這個古怪的傢伙。王聰只得悶頭向前跑。可他都已經跑起來了,那看起來不緊不慢的女孩還在他十步之外!
真是奇了怪了!
離復興街街口還有四、五十米時,女孩突然右拐進了一間鋪子。
機會來了!王聰擠開人群衝進鋪子!
可店裡空蕩蕩的!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從櫃檯下鑽出來。
“客人,想來點兒什麼?”
王聰愣神,“剛才那個女孩呢?”
店家笑得很耐心,“女孩?我這兒是米店,來我這兒扛米的女客人可是少見……”
小店後門處,一個藍白色的身影突然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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