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個時間,李妄生和陳默交談了起來。
“十萬塊……”李妄生看著陳默,霧氣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靈魂,“為了救兒子?嘖,父愛……倒是值個好價錢。”
話音剛落,算盤聲戛然而止。
“典當二十年壽命,換一千萬。”骨珠算盤尖聲道。
陳默喉嚨發乾,心臟狂跳。
二十年?!
李妄生屈指,在算盤框上敲了敲,發出沉悶的響聲:“別坑人。典當二十年,他活不過七天。”他轉向陳默,語氣帶著一種殘酷的平靜,“換個方案吧。典當十年壽命,再加上……你心裡最痛苦的那部分記憶。換一千萬。如何?”
最痛苦的記憶?
陳默腦中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麼被刻意遺忘的東西在翻湧,帶來尖銳的刺痛。“好……好!我同意!”救兒子的念頭壓倒了一切。
“同意?很好。”李妄生嘴角勾起一絲沒有溫度的弧度,霧氣後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釘在陳默身上,“但在成交之前,記住規則”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嚴,如同宣判一般。
“典當完成,交易成立,你的願望自會實現。但從此刻起七日內,會有東西來找你索命!活過七天,願望永固。活不過嘛”
他的目光掃過牆上蠕動的血手印和貨架上漂浮的斷指,聲音如墜冰窟“典當行會來替你收屍。生死,自負。聽清楚了?”
陳默被這突如其來的宣告和那冰冷徹骨的目光震懾,巨大的恐懼再次席捲了他的全身,但想到兒子蒼白的臉,他只能艱難地、用盡全身力氣點頭。
“成交。”李妄生話音未落。
嗡!
青銅天平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陳默只覺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抽離身體,無數破碎的、帶著絕望和悲傷的畫面從腦海中被強行剝離、消散!
同時,他感覺身體在急速衰老: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皺紋爬上額頭和眼角,指甲變得脆弱、開裂!
“呃啊啊!”陳默發出痛苦的嘶吼,身體佝僂下去,瞬間像是老了二十歲!
李妄生面無表情地從櫃檯下拿出一個古樸的、皮質的賬本,和一支羽毛筆。
筆尖漆黑,像是凝固的汙血。
“籤。”賬本攤開在陳默面前,泛黃的紙頁上佈滿了詭異的紋路,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字跡的名字,有些字跡潦草,有些暗紅如血。
陳默顫抖著接過羽毛筆,筆尖觸碰到賬頁的剎那,一股刺骨的冰寒順著手臂直衝大腦!
他用盡最後力氣,歪歪扭扭寫下“陳默”二字。
最後一筆落下,羽毛筆“噗”地自燃,化作一團幽綠的火焰,瞬間熄滅,只在賬本上留下一個焦黑的烙印。
一股陰冷的寒氣瞬間包裹了陳默,他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好了。”李妄生合上賬本,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回家等著吧,一千萬,幾天內會到賬。”
“另外給你一個提醒,記得活過這七天,要不然就等著我去給你收屍吧。”
陳默內心充滿了未知的恐懼。
還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不成樣子的嗬嗬聲。
陳默佝僂著衰老的身軀艱難地挪向那扇彷彿通往地獄出口的木門。
木門開啟,又在他身後沉重地關上。
陳默離開後,青銅天平的托盤上,悄然出現了一個玻璃瓶,裡面盛滿了流動的、散發著微弱生機的綠色液體——十年壽命。
旁邊,還有一團不斷扭曲翻滾、散發著絕望氣息的漆黑霧團,那是陳默痛苦的記憶。
李妄生走到窗前,二樓悄然顯現,看著陳默在瓢潑大雨中踉蹌幾步,重重摔倒在泥水裡,掙扎著卻爬不起來,最終只能絕望地趴伏著喘息。
他翻開賬本。嘩啦啦,書頁自動停在最新一頁。
陳默:男,三十五歲。預計壽命:7天。
“又一個。”李妄生低聲自語,聲音裡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瓶綠色液體收好。
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冰涼的觸感刺進面板,混亂的思緒在死寂中沉浮。
十八歲,高三學生。
這個本該埋首題海的身份,此刻荒謬得像個諷刺的笑話。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賬本粗糙的皮面,那上面每一個名字都浸著血和絕望。
詭當。
目光掃過樓下昏暗中無聲蠕動的藏品牆上扭動的血手印,鐘表盤裡充當指標的慘白人形...
這裡哪是什麼典當行?分明是吞噬慾望,交易生命,豢養厲鬼的魔窟!用願望做餌,用七天的索命做鉤。活下來?萬中無一。死了?等著收屍就行。
而我...李妄生攥緊拳頭。
一年前那個雨夜。那個倉惶逃竄的老混蛋,所謂的“老闆”,在消失的最後一刻,將這浸透血債的賬本,這堆要命的“規矩”,整個吃人的“詭當”,硬塞到他手裡!
責無旁貸?狗屁的責無旁貸!他就是撐不住了,要找個替死鬼來填這無底洞!
要不是爺爺為了爺爺,真想一走了之。
留下這堆爛攤子,我才十八!高三!下禮拜還有月考!可我現在在幹什麼?在跟鬼做生意!在等著給可能活不過七天的客人收屍!
業績!這該死的業績!這個月還差兩單!就兩單!完不成?
這鬼地方第一個要‘清理’的就是我這個不合格的老闆!
上次業績不合格那冰冷的幾乎將他靈魂拽離身體的觸感,至今仍是夢魘。
這該死的,千刀萬剮的老混蛋。
兩單...只剩最後兩單...還要提防著陳默那邊別出岔子去收屍...作孽啊...
活過這個月...必須活過這個月。
然後,找到那老東西...不管他躲在天涯還是海角!我要揪住他的脖子,問清楚這一切該死的緣由!然後...他深吸一口氣中斷了思緒。
未來猶如迷霧般,活下去,必須活下去才能撥開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