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個呼吸間,一個完整的屍體,就在李妄生眼前被硬生生壓縮,最終變成了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碎片。
這塊碎片自動飛起,“啪嗒”一聲,嚴絲合縫地鑲嵌在了李妄生手中那塊稍大的鬼拼圖基座的一個缺口上。
光芒斂去。
鬼拼圖基座上,清晰地多出了第四塊碎片。
誰也不知道,當九個碎片集齊,這塊拼圖最終會孕育出怎樣恐怖的怪物。
“第四個…”李妄生喘著粗氣,看著手中又多了一塊碎片的鬼拼圖,眼中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濃濃的忌憚和一絲肉疼,這玩意兒用一次就離最終形態近一步,簡直是飲鴆止渴。
他立刻抬頭,重新看向那面佈滿裂紋的梳妝鏡。
鏡中那個被“木頭人”規則強行定格的扭曲影像已經消失了。
鏡面變得異常“乾淨”,清晰地映照出雜物間的景象,包括李妄生和他身後那五個笑嘻嘻的鬼學生。
然而,在鏡子映照出的畫面裡,在原本空無一物的梳妝鏡前,此刻卻多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鮮紅似血,古老嫁衣的女人,背對著鏡面也就是背對著現實世界的李妄生,靜靜地坐在一張同樣古老的梳妝凳上。
她烏黑的長髮盤著複雜的髮髻,插著幾根金燦燦的,樣式古舊的髮簪。
一雙小巧的,穿著和李妄生之前撿到的那隻一模一樣的鮮紅繡花鞋的腳,從嫁衣下襬微微露出。
她似乎正在對鏡梳妝。
但鏡子裡映出的,只有她孤獨的背影,和那面…鏡子本身?
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詭異感撲面而來。
李妄生瞬間認出了這身嫁衣和他典當行裡那位“鬼新娘”的款式截然不同。
典當行那位是深沉厚重的暗紅,帶著煞氣;而眼前這位,是刺目的鮮紅,透著一種癲狂的怨毒和淒厲!
“本體…終於肯露臉了?”李妄生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凝重到極點。
他知道,鏡中鬼的核心,就是這位“嫁衣鬼”。
就在這時,鏡中那個背對著鏡面梳妝的嫁衣鬼,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沒有看向面前的鏡子,而是…看向了鏡子中映照出的那面鏡子。
就在李妄生心中警鈴大作的時候。
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濃郁脂粉香的呼吸,毫無徵兆輕輕地噴在了他的後頸上。
李妄生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凍結。
他猛地用盡全身力氣扭過頭,一張慘白如紙,塗著鮮紅胭脂,眉眼精緻卻毫無生氣的女人臉龐,幾乎貼著他的鼻尖。
那雙空洞死寂,只有針尖大小一點漆黑瞳孔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正是鏡中那個嫁衣鬼。
她不知何時,竟然透過那“鏡中看鏡”的詭異方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近在咫尺!
“艹!”李妄生頭皮炸裂,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想也不想,身體本能地就要向後暴退。
然而,嫁衣鬼的速度更快。
她那雙藏在寬大鮮紅嫁衣袖袍下的手閃電般探出。
那根本不是人手。
而是指甲漆黑尖銳、面板上佈滿青黑色屍斑的鬼爪。
一隻爪直掏李妄生的心口,另一隻爪則抓向他的咽喉。
動作快如鬼魅,帶起刺耳的破空聲。
避無可避!
“玩遊戲!玩遊戲!”千鈞一髮之際,那五個鬼學生興奮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
“老狼老狼幾點了?”
呼啦!
五道小小的,穿著破舊校服的鬼影,如同瞬移般,瞬間出現在李妄生和嫁衣鬼之間。
他們臉上依舊帶著扭曲興奮的笑容,面對著近在咫尺,散發著滔天怨氣的嫁衣鬼,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拍著手,齊聲尖叫道
“十二點啦!開飯啦!”
話音落下的瞬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五聲幾乎連成一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脆響驟然爆發。
五個鬼學生那興奮笑著的頭顱,竟然在同一時間,齊刷刷地從脖頸上斷裂滾落。
斷裂的脖頸處沒有鮮血噴濺,只有粘稠的黑氣湧出。
然而,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那五個滾落在地的頭顱,嘴巴依舊在一張一合,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你輸了!你輸了!當鬼啦!當鬼啦!”
與此同時,那五具失去了頭顱的小小身體,並沒有倒下。
它們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猛地撲向了近在咫尺的嫁衣鬼。
一隻小手死死抱住了嫁衣鬼的左臂,一隻抱住了右臂,一隻抱住了左腿,一隻抱住了右腿,最後一隻無頭身體,則如同八爪魚般,整個纏繞抱住了嫁衣鬼的腰身。
五股源自鬼學生本身混亂而暴戾的規則力量瞬間爆發,如同五道冰冷的枷鎖,將兇戾的嫁衣鬼死死禁錮在原地。
她那掏心抓喉的致命攻擊,硬生生被定在了距離李妄生身體不到一寸的地方。
尖銳漆黑的指甲甚至已經刺破了他胸前的衣服。
嫁衣鬼那慘白精緻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愕和暴怒的表情。
她身上鮮紅的嫁衣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怨氣如同火山般即將爆發。
束縛著她的五具無頭童屍身體劇烈顫抖,體表開始出現裂痕,顯然無法長時間禁錮如此兇物。
“就是現在!”
李妄生眼中爆發出絕境求生的兇光。
他根本顧不上心疼那最後半口煙召喚出的鬼學生瞬間“團滅”的代價,也顧不上右腳踝傳來讓他幾乎暈厥的劇痛。
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右手。
那塊鑲嵌著四塊碎片的鬼拼圖,被他用盡全力,狠狠地精準地按在了嫁衣鬼因為暴怒而微微起伏的,被鮮紅嫁衣包裹的胸口。
“給老子關進去!”
噗嗤!
鬼拼圖按在嫁衣鬼胸口的瞬間,沒有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陣詭異的光芒閃過。
戰鬥結束了。
嫁衣鬼被關押,化為了一片冰冷的拼圖碎皮。
李妄生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劇烈地喘息著,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神經的劇痛和疲憊。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有一分鐘。但理智告訴他,這裡不能久留,善後和討債…不,是收取合理的報酬,同樣迫在眉睫。
他掙扎著,試圖扶著牆壁站起來,右腳踝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又是一黑。
“艹…”他低罵一聲,認命地暫時放棄了起身的打算。
先喘口氣,就一口…他對自己說。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鬼孝衣帶來的陰寒和過度的消耗,讓他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