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年。
南狄。
春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青石板路上。
小連理穿著一身繡著金線的小錦袍,圓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趁著錢嬤嬤打盹的功夫,偷偷溜出了行宮。
他早就聽阿喬姑姑說過,他的爹爹在京城,是個很厲害的人。
可孃親總是不讓他問,每次提起,孃親的眼睛就會變得很安靜,像是藏著很多很多故事。
連常和他玩耍的王小虎都有爹爹,偏偏他沒有。
他也想要爹爹!
“哼,孃親不說,我自己去找!”小連理攥著小拳頭,邁著小短腿,一路溜到了城中一家客棧的後院。
後院拴著幾匹高頭大馬,小連理眼睛一亮,墊著腳想去夠韁繩,可惜個子太矮,連馬鞍都摸不到。
他左看右看,搬來一塊墊腳的石頭,剛爬上去,就被店小二抓了個正著。
“哎喲我的小祖宗!”店小二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彎腰作揖,”小公子,您怎麼跑這兒來了?快回去,王爺要是知道了,小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小連理嘟著嘴,奶聲奶氣地說,“我要一匹馬!”
店小二冷汗直冒,“您、您要馬做什麼?”
“我要去京城,找我爹!”小連理理直氣壯地叉著腰。
店小二差點跪了,“小公子,京城離這兒騎馬至少五日路程,您一個人去,王爺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自從三年前南狄臣服了棲梧,他們的王就成了梁廣王,可雖說是梁廣王,生殺予奪的權力卻是和從前別無二致的,像他這樣的平頭小百姓,要是弄丟了小公子,恐怕立馬就會人頭落地。
小連理才不管,墊著腳去拽馬韁繩,嚇得店小二手足無措,又不敢硬攔,只能哭喪著臉不停作揖求饒,“小祖宗,您饒了我吧……”
就在這時,一道冷峻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連理。”
小連理渾身一僵,慢吞吞地轉過頭,果然看見衛驍站在身後,眉頭緊鎖,眼神嚴厲。
“師、師傅……”小連理縮了縮脖子,小聲叫道。
衛驍沉著臉,“私自跑出來,還偷馬?你想去哪?跟我回去,抄十遍《千字文》!”
小連理蔫了,委屈巴巴的耷拉著腦袋,跟著衛驍往回走。
一路上,衛驍還在訓斥,“京城路途遙遠,你一個小孩子,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小連理低著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心裡不服氣,“可是我想見爹爹……”
衛驍腳步一頓,終究沒再說什麼。
可到了最後一個轉角處,衛驍忽然發現身後似乎沒了動靜,回頭一看,孩子竟然不見了!
“連理?!”衛驍臉色驟變,立刻轉身四處尋找,可街巷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小孩子的影子?
他翻遍了整條街巷,賣菜小販的籮筐、客棧後院的草垛、甚至檢視了街邊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可…孩子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完了……”衛驍臉色煞白,立刻轉身往行宮狂奔。
行宮內,微末正坐在案前翻閱醫書,錢嬤嬤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走進來,“娘娘,小公子最後一副藥熬好了,等涼些就能……”
話未說完,衛驍猛地推門而入,聲音發顫,“娘娘,小公子……不見了!”
“啪嗒”一聲,微末手中的書冊掉落在地。
“什麼?!”錢嬤嬤手中的藥碗差點摔了,“怎麼會不見?不是讓你看著他嗎?”
衛驍懊悔地攥緊拳頭,“屬下失職……小公子剛才跑去偷馬,屬下訓斥了幾句,結果回來的路上,一轉眼他就不見了!”
錢嬤嬤急得直跺腳,“偷馬?一個小孩子,偷馬做什麼?”
微末猛地站起身,“他說什麼?”
“說…說要去京城找爹爹。”衛驍說道。
在內室整理衣裳的阿喬疾步走了出來,聞言“哇”的一聲大哭,“都怪奴婢……小公子總是問起爹爹,奴婢不忍心,就、就告訴他,他父親是棲梧的皇帝,住在皇宮裡……”
微末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收拾東西,立刻啟程回京。”
錢嬤嬤一愣,“不找小公子了?”
“不必找了。”微末聲音微啞,卻異常篤定,“一定是去京城了。”
什麼?
三人異口同聲。
小公子才三歲啊,這麼遠的路程,他一個人怎麼回得去?
她轉身看向窗外,那是京城的方向。
“備馬。”她輕聲道,“我們……回家。”
.......
京城,金鑾殿。
趙晏坐在龍椅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神色倦怠。
“陛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臣跪伏在地,聲音洪亮,“國不可一日無儲君,後宮空虛,皇嗣無繼,臣等日夜憂心啊!”
“是啊陛下!”另一位大臣也上前勸諫,“您不納妃選秀,登基多年未有子嗣,將來社稷何依?”
趙晏懶懶地抬了抬眼皮,“等我殯天,讓元兒繼位就是。”
“陛下!”老臣痛心疾首,“趙元雖聰慧,但畢竟是二殿下的長子,不是嫡系血脈,若無親生皇嗣,朝野上下人心不穩啊!”
趙晏冷笑一聲,“怎麼?朕沒有兒子,就做不得這個皇帝了?”
殿內霎時一靜。
申臨風見狀,連忙上前緩和道,“陛下正值盛年,此事可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老臣怒道,“陛下登基四年了!不但後位空置,連妃子都沒有幾個,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