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內突然傳來溫家少爺癲狂的笑聲,“再來!今日定要贏回那尊漢白玉觀音!”
溫朗然嗜賭如命,不出半載便會拖著整個溫家下地獄。屆時溫母為救子大肆斂財,會成了壓倒侍郎府的最後一根稻草。
…
午前的錦江安然靜謐,停泊著的畫舫也彷彿褪去滿身華麗,沿江只有幾個魚攤正在叫賣。
她來到江邊遠望,江心那處影影綽綽的水亭就是趙晏前世中箭的地方。
毒箭是從岸邊射來的,刺客當時就藏在這片人來人往的酒樓客棧中。
她順著江流踱步,江風吹起酒旗翻飛作響,連二樓雅間的雕花窗也被遮擋,這藏身之處實在隱秘,倒不好尋找。
她將竹簍放在魚攤前,挑起一串銅錢遞給販魚嫂,佯裝撿起幾條肥美的銀鱗,“嫂子可知哪處能瞧盡江景?”
魚嫂接過銅錢眉飛色舞,“你們這些年輕的,就愛尋些刺激。喏——”
她指向身後遠處,“後頭廢塔樓。前朝觀星用的,如今就剩些野鴿子落腳了。”
“姑娘,魚頭給你剁了不?”
魚刀砍在案板上沉悶作響,微末淺笑頷首,“好。”
待來到塔樓腳下,日頭正頂在當空。
她扶著發鏽的鐵欄登上旋梯,每走一步懸空的樓梯都吱呀輕響。
確定了毒箭射出的方位,到時便能多些防備。
腳下青苔滑膩不堪,待她蹣跚來到第三層缺口,發現此處正對準江心的八角水亭。
視野竟寬闊的毫無遮擋。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小丫頭品味不錯,與我一樣喜歡在這兒看江景。”
微末一驚,轉身時不慎踢翻竹簍,才洗刷乾淨的銀鱗順勢滑進髒汙的青苔裡。
那人衣衫襤褸,大喇喇坐在潮溼的地面上,一隻眼從蓬亂的發縫裡瞧過來,看不清面容。
微末定了定神,發覺這人竟是方才攔住溫朗然去路的乞丐。
此時他手裡正拿著個葫蘆酒壺,周身散發著油膩的肉香味。
看來當真幫溫朗然贏了不少錢。
乞丐撐著地面起身,也來到缺口處對著江心遠眺,他猛地灌口烈酒,“想我申臨風半生苦讀,如今竟為了口腹之慾去做那等下九流之事。實在可悲…可嘆!”
微末心頭一緊,申臨風?
是日後那個官至丞相的申臨風?
對方蓬頭垢面,她竟一時沒認出來。
她試探著開口詢問,“不知公子哪裡人士?”
申臨風苦笑,“一路從姑蘇落魄而來,盤纏早已用盡…”
他忽然攀上半高的泥石圍牆,耷拉著雙腿坐在上面,虛扶石壁的手也揚在空中,“不如就此離去,免得丟盡夫子聲名。”
他張開雙臂閉著眼,腳跟卻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發力。身旁那女子一聲不吭,半句也不曾相攔。
再睜眼,這女子竟已提著竹簍轉身離去,“你這女子,怎的絲毫不同於旁人?”
微末停下腳步,撫了撫被江風吹亂的碎髮,“公子一心想求死,我勸也無用。若不想,自不用我勸。”
“哎?”
申臨風翻身落地,正欲抬步追上,女子卻已步下旋梯,“若當真走投無路,可去禮部溫侍郎府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