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回到408病房,靠坐在病床上。
小茹護士拿來營養液,連線到陳啟左手的留置針。
因為陳啟拒絕進食,又不願插胃管,只能透過輸液來補充營養。
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一旦陳啟身體狀況進一步惡化,即便他不同意,也只能接受鼻飼,也就是透過插胃管來攝入腸內營養劑和流食。
在輸液的時候,小茹護士將陳啟的手機還給了他。
陳啟入住的是精神科的開放式病房,可以攜帶手機,不過要交給醫護人員統一管理,每天只有下午可以使用手機。
能住在開放式病房的病人,一般症狀較輕,對他人無害。
但想要出去,也要主治醫師簽字,或者有家人、醫護人員陪同。
陳啟開啟手機微信,發現幾條未讀訊息,都是來自“老媽”。
老媽:乖兒子,今天感覺怎麼樣?有吃飯嗎?
老媽:媽明天去看你,有沒有什麼缺的,媽給你帶過去。
老媽:本來說好了等你爸出差回來,和他一起去看你,結果他那邊事情還沒處理完,暫時回不來。
陳啟表情舒緩,回覆道:我感覺好多了,今天還吃了半個蘋果,張女士,你明天要不把我一起帶回去吧。
老媽:微笑表情
老媽:想家了?是不是在醫院住的不舒服?
老媽:媽明天問問醫生,醫生說可以,媽就帶你回家。
“那看來是沒戲了。”陳啟嘆了口氣。
陳啟家裡還算殷實,母親是小學老師,父親在本地一家大廠當售後工程師,待遇不錯,就是常年出差。
他自己剛大學畢業不久,正在找工作,也面試了幾家企業。
按照正常發展,他現在應該已經找到工作,開始當牛做馬了。
但一個月前,他一覺醒來,忽然發現世界變了樣。
那天他剛起床不久,就見老媽端著果盤走到他跟前。
“媽早上剛從菜市場買的葡萄,可新鮮了,你嚐嚐。”
說完,老媽從果盤裡提起一串“葡萄”懸在他眼前。
一根粗壯的紫紅色血管上,密密麻麻掛滿了球狀物,每顆“葡萄”都是佈滿血絲的眼球,半凝固的瞳孔透過渾濁的晶狀體,死死盯著他。
陳啟當時就被嚇傻了。
而老媽看他沒反應,就自顧自摘了一顆眼球塞進嘴裡。
聽到嘎吱嘎吱的咀嚼聲,陳啟腦子裡控制不住想象出眼球在口腔內爆漿的畫面。
時至今日,這一幕仍是他心頭的夢魘。
他一度以為自己是深陷噩夢之中,可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僅是“葡萄”,在他眼中,所有食物都變得詭異可怖!餐館、外賣,包括家裡做的飯菜,找不到看起來正常的食物。
但在其他人眼中,這些食物卻沒有任何問題。
甚至是手機拍出的食物也看起來一切正常,與陳啟看到的完全不同。
陳啟不會中二到認為“錯的不是我,而是全世界”,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是自己出了問題。
可讓他無視眼睛看到的畫面和鼻子聞到的異味,將各種噁心恐怖的食物送進嘴裡,他也做不到。
他開始拒絕進食,但飢餓不斷折磨著他,讓他的身體變得虛弱。
他沒有硬撐,及時將自己的情況告知了父母。
父母帶他去醫院看病,輾轉幾家醫院,見了數位醫生,檢查、吃藥、輸液,一系列的治療手段下來,並沒有任何好轉。
不過在這過程中,他發現醫院裡竟然會偶爾出現“野生的食物”!在垃圾桶裡,在綠化帶中,在公共座椅上,甚至是長在樹上……任何合理的,不合理的地方,都有小機率出現野生的食物。
食物的種類也五花八門,有水果、有零食,也有各種肉類。
而且這些食物在陳啟的眼中是正常的,對飢餓的他來說充滿了吸引力。
但陳啟眼中的正常食物,在他人眼中卻是腐爛變質的食物。
起初陳啟也對這些野生食物敬而遠之,不過有一次餓的不行了,他偷偷吃了一塊野生巧克力。
結果不僅極大緩解了他的飢餓,也令他虛弱的身體恢復了不少。
從那之後,他對於這些別人眼中的變質食物不再那麼排斥。
可野生食物剛開始出現的機率極低,加上陳啟心中仍有疑慮,也不敢肆無忌憚去吃那些野生食物。
所以偶爾進食野生食物,也是在他餓得不行了的情況下。
正是這些野生食物的幫助,讓他不用鼻飼,只靠輸液活到了今天。
但靠著少量野生食物並不能讓他恢復健康。
他還是日漸消瘦,身體越來越虛弱。
一週前,經人介紹,他從其他醫院轉到靜海醫學院附屬醫院,據說這裡的精神科是靜海市最權威的。
選擇住院治療,不僅是陳啟父母的意思,也是陳啟自己做出的決定。
他也想治好自己的病,想恢復健康。
可到了如今,陳啟心中的想法漸漸發生轉變。
他有點想放棄治療了。
不光是因為住院治療沒有起到效果,還因為他發現,最近醫院裡的野生食物越來越多了。
過去十分稀缺的野生食物,現在他在這住院樓內基本每天都能發現一些。
比如今天吃的蘋果,就是他在樓道撿到的,昨天他甚至在護士臺附近發現了一隻滷雞腿。
這還是他被困在住院樓內,行動受限。
要是能自由在醫院內活動,撿到的野生食物只會更多。
說不定能夠滿足他的身體所需,能讓他重新恢復健康!
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陳啟開始懷疑了。
在這之前,他對自己患病的事實深信不疑。
但當他回顧過去一個月的種種經歷,當他沉下心來思考,心中未嘗沒有一個聲音偶爾浮現……
“萬一錯的真不是我,而是整個世界。”
“萬一,我沒病呢?”
這個念頭不算強烈,但最近一直在陳啟腦海中時隱時現。
他有這樣的想法並不是毫無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