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蘇笑了:“這件事情,有一個挺有趣的開局……”
他將當日青丘求親之事和盤托出。
所說的東西絕大多數是真的。
他與李承年同時求親,是真的,這事兒也假不了,一查便知。
那個時候,他是他,李承年是李承年。
雖然青丘長老團以“大局”為重,無視求親過程中的表現,依然強勢推進了青丘與李承年的聯姻,李承年事實性取得聯姻的勝利。
但這小子器量太小,還是痛恨他這位蘇林,讓他顏面大失,打算在蘇林下青丘之後弄死他。
他也的確這麼幹了。
然而,蘇林的戰力非他所能想象,三下五除二,將這五人團隊全體斬殺。
蘇林與他師姐偽裝成李承年和近侍燕侍,返回心閣,開啟陛下早已部署的大計……
所以,蘇林偽裝成李承年,有一個確切的起點,那就是李承年求親返回京城的路上。
這時間點是清晰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絲絲入扣的。
七皇子長長吐了口氣:“所以,當日本王入心閣,將我攔住,給我示‘天牢換囚’之警的,是你!並非李承年!”
“那是自然,如果那個時候坐在心閣之人是李承年,他顯然不會給殿下示警。”
七皇子長長嘆息:“本王其實有過疑惑,真的,有過疑惑,本王想過,你西河李家,長期都在三皇兄身前獻媚,為何會反水?李承年往日雖然也以詩詞智慧聞名,但斷然達不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高度,為何會突然如此神奇,原來,原來一切的謎底俱在此間,你本就不是他!”
林小蘇微笑:“殿下謬也,強的不是下官,強的是陛下!”
強的是陛下!
七皇子內心一片雪亮……
父皇十年蟄伏,世人雖然無人敢說,但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判定,那就是父皇已經胡塗了,然而,一代君王豈是如此簡單的人?
他十年蟄伏,給人以“不管事”的假象,其實暗地裡在悄悄觀察。
三皇兄以為他已經掌控了大局,豈料,他的一舉一動盡在父皇掌控之中,父皇只是靜靜地看他表演,時機成熟,直接廢之。
這才是父皇!
這才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五至尊。
一時之間,七皇子有幾分想笑,有幾分想哭,也有幾分惶恐……
為世事而笑,為父皇面對親兒子的設局而哭,也為自己而惶恐……
“蘇大人,本王先回府了!”聲音落,七皇子王印為憑,回了王府。
林小蘇目光抬起,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他分明感覺這背影,有幾分落漠。
他的目光收回,就看到了青鶯。
“青鶯,現在也該輪到你了!”林小蘇道:“當日你在不知道我不是李承年的情況下,宣誓向我效忠,如今你可以重新選擇一次。”
青鶯道:“大人,屬下向你效忠,只因一件事情,那就是覆滅心閣,為我父報仇。這件事情是誰做的,我就向誰效忠。”
“跟你與他的兩年交情並無關聯?”
青鶯淡淡一笑:“兩年上下級關係,他令我所做之事,盡是有違良知之事,我從未覺得這是交情,不瞞大人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用得最多的詞兒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今日,大人真身顯露,並非那個一身罪孽之人,青鶯無需再找藉口,只會感覺蒼天有眼,善待青鶯。”
林小蘇笑了:“如此看來,我這驚天動地的一露,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波瀾?”
“是啊!閃靈公主剛才揭露大人真面目,我覺得天都塌了,幸好,你身後還站著陛下,所有的一切,陛下都已盡知。”青鶯長長吁了口氣,想起剛才的事,似乎心有餘悸。
林小蘇靜靜地看著她,一縷聲音悄然鑽入她的耳中:“你真的以為,這件事情是陛下安排的?”
青鶯一口氣吸到中途,陡然停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我告訴你,陛下剛才比你還吃驚,你會不會再度覺得天都塌了?”林小蘇的聲音再度鑽入她的耳中。
青鶯全身都僵硬了,一縷聲音回傳:“此事……此事……其實並非陛下安排?”
“在此之前,我與陛下從來沒有見過,整件事情,陛下一無所知。”
“可是……可是他剛才親口承認了!”
“他承認,是因為承認這件事情,是我送給他唯一的臺階!”
“臺階?”
“是啊,臺階,唯一的臺階!”林小蘇淡淡一笑:“如若不承認,他就會是一個帝皇的笑話,他的臉面,朝堂顏面全都蕩然無存,更關鍵的是,他只要不承認,就必須殺了我,而目前,我是他絕對捨不得殺的,因為我肩負著整頓宗門之重任,殺了我,這個他心念念想做的事情,就會成為空中樓閣。”
青鶯大腦翻起了十級龍捲風……
“而就坡下驢承認這件事情,於他的好處多多。”林小蘇道:“朝堂沒有醜聞,只有無邊的讚譽,群臣盛讚陛下,百姓盛讚陛下高瞻遠矚,他蟄伏十年形成的不良觀感,瞬間清掃一空。此外,他還多了一個能為他幹事,並且可以幹成事的得力干將。”
“所以,你賭他會捏著鼻子承認!”青鶯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時不知是何種感觸。
“身為一代帝王,如果連這點事都拎不清,那他也就根本掌控不了億萬裡山河。”
這,就是拿捏!
青鶯深吸一口氣:“大人,你這是在玩火!”
林小蘇無聲地嘆口氣。
沒事我玩啥不好?玩手機,玩若蘭,玩依香,玩虎丫不好嗎?
誰願意跑兩個世界來玩火?
不都是逼出來的嗎?
青鶯沉吟半響:“大人,你眼前這道關卡暫時是過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心中對你的忌恨會因此而暴漲,到了你真正榨乾使用價值的那天,他一定會用最決絕的姿態殺了你!”
林小蘇笑了:“榨乾我的利用價值,卸磨殺驢?理論當然是正確的,但是,你覺得他真的能看到所有麻煩事全都解決的那天嗎?”
青鶯沉思良久,緩緩搖頭。
皇朝永遠都會有麻煩事。
只要他的利用價值還在,就算不上榨乾價值。
以他的本事,在她看來,真正是凌駕於所有臣子之上,一時半會兒,沒準還真的能讓陛下離不開……
青鶯輕輕甩甩腦袋,趕走這些思緒,問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大人,這件事情該當也是機密無比,你連七皇子殿下都沒有說,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會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林小蘇道:“我需要你為我做些事,但我不希望你對陛下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否則,事情辦起來,會變形!”
青鶯真正歎服。
這就是大人!
凡事都是有章法的!
誰該是知情人,誰不該是,誰隱瞞,誰半瞞,誰全瞞,俱有章法。
“大人有何事要辦?儘管吩咐!”青鶯道。
“接下來我的江南行,你不參與!你去蘭州,給我好好查一查……”林小蘇道。
一番交待,青鶯站得筆直:“大人指令,青鶯以命完成!”
“不!不要以命完成!我不希望任何人為我而拼命,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等到朝陽升起時,露珠尚在枝頭,花枝依舊嬌豔!”
青鶯呆住了。
朝陽升起之時,露珠尚在枝頭,花枝依舊嬌豔。
這不是詩,勝似詩。
“大人,你當日唸了兩句詩,世事年來薄似紗,誰今騎馬客京華,後面還有嗎?”
“有的,大概只是我自己的一個展望。”林小蘇輕輕一笑:“待你從蘭州歸來,待我從江南歸來,我告訴你這個展望。”
“大人,我去了!你……多保重!”青鶯深深一鞠躬,人影一幻,消失。
林小蘇靜靜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眼中若有所思。
為什麼這件絕密之事,他只告訴青鶯一人?
青鶯問過他,他也回答了。
答案縝密而又常規。
青鶯是信服的。
但是,這就是最終答案嗎?
不,不全是!
他固然要破除青鶯對於陛下的幻想,避免這位貼身親隨思維變形。
更重要的是,他還破除青鶯心中對於陛下的一份情結。
如果她接受整件事情都是陛下設計的這一重認知。
她會很自然地將除掉心閣,為父親報仇的恩惠,記在陛下頭上。
青鶯是個愛憎分明的人,也是有一個有報恩情結的人。
她對陛下只要有感恩之心態,那就非常危險。
因為她是自己身邊的人。
在這見鬼的世道,找一個忠誠的部下太難了,找一個能辦事的忠誠部下更難。
青鶯於他,還有大用。
豈能被他人左右?
所以,他明白地告訴她,為你父親報仇雪恨的事,跟陛下沒關係,是我做的,你不需要感恩陛下。
這,才是林小蘇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在青鶯面前託底的原因。
青鶯也領會到了,臨別之時那句“以命完成”,就是再度效忠!
雨已經停了。
天空的霧已經散了。
太陽似乎是一個跳躍,在雲層的夾縫中露出了餘暉,已近夕陽西下。
紅兒和青兒急匆匆地過來。
到了薄紗亭邊,看著裡面的人,兩丫頭呆住了。
這誰呀?
穿著大人的衣服,坐在大人常坐的椅子上……
“紅兒,青兒,過來!”林小蘇招招手:“我給你們表演一個變臉的絕技!”
林小蘇臉轉了過來。
在兩個丫頭面前先變回李承年的面孔,然後,變成了目前的面孔。
青兒手中托盤哐當響……
紅兒嘴兒半開,眼神亂閃……
“告訴管家,你們的家主,不叫李承年,而叫蘇林……”
一刻鐘後,管家從林小蘇的紅亭走出去,將眾人全部召集起來,重新認識了一遍家主。
在眾人還驚魂未定之時,皇宮黃門侍者前來,林小蘇正正衣冠,以本來面目出迎,不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流程,管家接過了陛下親賜的“蘇府”門匾,指揮下人莊重地掛上門頭。
這座在京城剛剛有點名氣的“李府”,就這樣華麗地變成了“蘇府”。
林小蘇滿意地回到薄紗亭。
紅兒送來了茶水。
林小蘇瞅著她這還沒能完全停止亂轉的眼睛,發出了靈魂一問:“紅兒,你實話實說,我比李承年是不是長得更帥些?”
紅兒躬身:“公子本來面目,風姿俊朗,凌冠京城,全天下……”
“咳咳,範圍收一收,收一收!打擊面不要太大……”
紅兒噗哧笑了。
氣氛也就放鬆了。
夜幕漸漸降臨。
林小蘇吃過了晚飯,回到了臥室。
房門一關,他靠窗而坐。
下江南是在兩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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