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堯側頭看她,墨色的眸子如琉璃般剔透,倒映出她的影子:“那封信沒有署名,想來她也不想讓我知道身份。”
姜恣鬆了口氣,禮貌地笑著點點頭:“這樣啊。”
然後看向窗外。
當年的那個暑假,她受何藤指使,去刻意為難談堯,一直是她過不去的坎。
她想要做些什麼。
就把何藤給自己發的紅包拿出來,給談堯買冰凍的水,小風扇,降溫貼,都裝在一個袋子裡,然後走到他面前坑坑巴巴地解釋:“我買了一些降溫的東西,多買了一份,想送給你用。”
不知是不是他記仇,直接拒絕了。
姜恣也很執著。
直接拿出來一個降溫貼撕開,找準他的手腕,又快又準地貼上去,對上他驚詫的目光,她解釋:“是不是很舒服。”
然後不等他說話,放下袋子就走。
雖然是被動的,但也算接受了她的歉意。
姜恣略微得到了些安慰。
但還是覺得不夠。
她想起何藤跟別人打電話吐槽談堯的話語中透露出來的訊息,談堯曾拍過一部名為《一路向陽》的職場劇,在裡面扮演過一個小配角。
就在收工後,偷偷搜出來看,原本就是想看看他的演繹,可不知不覺就把整部劇看完了,談堯的戲份很少,三十多集的電視劇,他全部加起來還不到一集。
可偏偏在他身上,她彷彿看到了自己。
談堯飾演的是個名為陳明的小職員,被所有人看不起。
被老闆指著鼻子罵時,低著頭,手指緊緊地攥著衣角,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有夜深人靜靠著牆慢慢滑坐在地,頭埋在膝蓋裡時渾身散發的無助,又或者明明不是他的錯,可面對鋪天蓋地的責罵只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著歉……像極了她在家裡的模樣。
在那所壓抑的房子裡,她度過了好多個煎熬的日夜。
一點小事沒做好,就是難聽的責罵或耳光,父母掛在嘴邊的話就是說她就是個拖油瓶。
她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表達委屈,眼淚都只能偷偷流。
再後來,她彷彿習慣了,習慣了默默忍受,習慣了告訴自己“再忍忍,一切都會過去”,可那個深夜,她看著電視螢幕上那個經歷著與自己那麼相似的情形,臉上近乎麻木的絕望時,她的眼淚就那麼失控地流下,不是因為難過,而是……終於被人看到了。
談堯用精湛的演技演繹出了真實的陳明,他每一次沉默的顫抖,每一個躲閃的眼神,都像是在替她訴說那些壓在心底、無法言說的委屈和孤獨。
姜恣忽然得到了一種特別的安慰,好像在這個世上,還有人能理解這種感受,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
有一個與她同頻共振的人。
她給談堯偷偷寫了封信,信中寫滿了她最不堪的原生家庭創傷,最深的無助和孤獨,以及自己觀看角色後的感受,信的後半段,她鼓勵了談堯不要放棄,說他一定會被人看到,他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演員。
彼時,她只當自己與對方只有一段之緣的路人,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表達那些。
如果她有先見之明,如果她知道後來會再次撞見,她打死也不會寫出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