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真正需要的是,一柄刀!
天色未明,囚牢深處依舊瀰漫著冰寒與腐敗的味道。
這兩樣似乎才是這裡永恆不變的背景。
洛知嶼的睫毛微微一顫。
那雙早已適應黑暗的眼睛,沒有半點剛醒來的迷糊。
反倒如兩點霜星般銳利,把周圍的死寂直接刺破。
他依舊保持不動。
四肢的僵冷和隱隱的痠麻,反倒成了他精神高度集中時的一個支點。
心底那些盤旋的驚懼、怨氣、憤慨,如潮水般迅速退散,露出被沖刷後的、堅硬而冷冽的核心。
那,是他重新站起來的根基。
思緒在絕對安靜中被一根根抽絲剝繭般梳理,最終織成了一張追溯往昔的思維之網。
剛穿越來的自己,是多麼天真可笑。
他甚至還攜帶著另一世遺留的、幾乎算得上稚嫩的理想主義。
他記得第一次匿名寫下奏疏時的場景。
昏黃的燈火下,冰涼的墨香在硯臺中升騰。
他捏著那支並不習慣的狼毫筆,因心緒激動,筆鋒都不住輕顫。
他寫下的,是刻入靈魂深處的法理常識。
“訴訟之重,在於程式。沒有規範則無秩序,無程式便談不上公道。”
他提出,所有案件的審理都必須保留詳盡的文字記錄,自立案、審查到裁判,每一步皆須有據可查。
他提出,定罪必須依靠完整的證據鏈,人證、物證與口供必須互相印證,孤立證據不能定案。
他甚至進一步倡議,要賦予被告“辯駁”的權力——
許其本人或家屬在律法許可的範圍內進行反質與申辯。
這些被千百年後視作司法根本的理念——
在一個剛從腥風血雨中建立的新王朝,卻無異於平地驚雷。
他的奏摺,毫無迴音。
一次、兩次、三次。
並非真正的“石沉大海”。
他想到了國子監祭酒——孔克表。
那位名望極盛的大儒,鬚髮皆白,骨瘦如竹,永遠穿著整潔無瑕的儒衫——
連衣袖掠過時,都彷彿帶著經卷的墨意。
洛知嶼曾在衙署的長廊與他擦肩而過。
他清楚地記得孔克表投來的那一眼。
那不是打量,不是驚訝,而是將他視為異類般的冰冷與排斥。
彷彿洛知嶼不是活人,而是一點汙痕,玷汙了儒家淨土。
後來的“評價”,便在士林之中四散流傳。
“此人所言皆為韓非商鞅之法,拿律條當工具,以權術馭眾,狠厲冷酷,不近人情!”
“夫子有言,以德導民,以禮安邦。”
“此人卻想以冷冰冰的法度束縛君子,用刑名之術取代教化,心術不正!”
“異端!”
“意圖借新朝之機,復興法家嚴政的奸徒!”
原來如此。
洛知嶼嘴角輕輕扯動,卻沒有一絲笑意。
在那些飽讀經史計程車大夫眼中,他所奉的“法治”與“程式”,乃是不祥之物。
它們是冷的,是無情的。
它們會遮蔽“仁政”的光輝,會侵蝕“禮教”的根基。
他們所期望的,是以宗法與倫理維繫的秩序,以德行樹立典範——
在這樣的體系裡,上下有序,各安其位。
而他的“現代法理”呢?
它要求權責平衡。
它強調程式公允。
它的核心深處,甚至潛藏著“人人皆當在法前等同”的幽影。
在朱元璋的時代,這不是革新。
是動亂。
是搖撼根本的顛覆。
一抹寒意順著洛知嶼的脊背一節節往上爬,最終在頸後炸裂。
他徹底明白了。
他被羅織罪名投入大牢,根本不是尋常的官場爭鬥。
那頂“鑽營酷吏、玩弄法律”的帽子,只是射向他的表面理由。
真正拉弓放箭的,是以孔克表為核心的儒家清流。
他們捕捉到了他思想中的“異端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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