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潤生哥。”
李追遠將黑帆布丟給了潤生,這黑布夾層裡都是木花捲兒,每一片上都是阿璃雕刻的紋路。
這次出來的目的就是做器具測試,看看哪些有用哪些沒用。
潤生將黑帆布覆蓋在了混混的身上,一下子,混混開始哀嚎掙扎起來,居然還升起了些許白煙。
白煙裡,似乎還有趙興的那張臉,但很快就消散了,而這個混混也不掙扎了。
潤生挪開黑帆布,摸了摸對方鼻息,說道:“小遠,還活著。”
李追遠點點頭,這黑帆布效果出奇得好啊,不過,也得考慮到先前死倒對這兩個倀子做了極長時間折磨的緣故。
隨即,李追遠看向自己身下被網包裹著的混混,從懷裡掏出自己親手畫的那一沓符紙。
是的,他還不死心。
畢竟,其它器具都是他按照書上內容,完全“照本宣科”製作出來的,唯有這符紙,才算真正帶有他自己的一點原創屬性。
一張符貼到混混額頭,符很快就黑了,然後滑落。
又是一張貼下去,繼續變黑繼續滑落。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一直到帶來的符全部用完。
符全黑了,可混混身上連點白煙都沒冒出。
李追遠沉默了。
自己畫的符能變黑,證明是有點用的,但只是能變黑的,也就只有個屁用。
那種差生的挫敗感,再度襲上心頭。
“潤生哥,帆布。”
“好嘞。”
黑帆布被丟了過來,李追遠接住,然後對著下面的混混蓋了上去。
白煙冒出,隱約間形成豹哥絕望的臉,然後迅速消散。
李追遠將黑帆布舉起來,這中間居然燒出了一個洞,裡頭不少木花捲兒都變黑了,只有三分之一還是原色。
這意味著這件器具,得重做了。
李追遠走到墓碑前,一枚黑色銅錢躺在這裡。
“潤生哥,在邊上挖個坑。”
“明白。”
李追遠開始觀察這枚銅錢,潤生則在挖坑。
過了好一會兒,見潤生還在挖,李追遠疑惑地扭頭看去,發現潤生居然挖出了一個可以埋幾個人的深坑。
“潤生哥,你在做什麼?”
“啊?”潤生撓了撓頭,指了指那倆昏迷且被捆著的混混,“不是要埋他們嗎?”
“不,是把這枚銅錢埋進去。”
“哦,是我想錯了。”
“不要用手接觸,用鏟子。”李追遠一邊提醒著一邊上前,將大量印泥塗抹在黃河鏟上。
潤生用鏟子將銅錢挑起,小心翼翼地放入坑內。
“潤生哥,先把那邊土牆再修一修,人家骨灰盒都差點被你挖出來了。”
“哦,好。”
這裡是墳地,潤生又挖得太深,一個骨灰盒一角都顯露了出來。
修好墳牆後,潤生開始回填土坑,填埋好後,李追遠在那裡用幾塊石頭做了標記,然後對著地下骨灰盒所在方位,拜了拜:“不好意思,驚擾到您了,您就幫我看著那枚銅幣吧,下次回來拿它時,我給您燒紙。”
在沒確認那枚銅錢的作用和危害前,李追遠不僅不會把它收走,連碰都不會碰。
再低頭,檢查一下潤生的黃河鏟,卻驚訝地發現原本塗抹著紅印的位置,都變成了白色。
挖土時變黑變紫變其它深色,都能理解,唯獨變白了,只能說明那枚銅錢,是真的兇。
“潤生哥,我們走。”
“回家麼?”
“去派出所。”
“還要去派出所做什麼?”
“還願。”
……
剛和市專案組開完會的譚雲龍,邊打著呵欠邊走回自己辦公室,推開門,就看見自己辦公室裡坐著的男孩。
譚雲龍拿起熱水瓶,倒了一杯茶,放在李追遠面前。
他並沒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妥,而且,他下一句的問話是:“骸骨在哪裡?”
“唔……”李追遠露出苦惱的神情,“譚叔,你跳了好多步。”
“因為你上次進我辦公室就是告訴我骸骨位置的,現在,你又來了。”
“在西郊村和東郊村交界處的墳地裡,旁邊還有倆人昏迷著。”
“是負責轉移骸骨的從犯?”
“這需要警察叔叔們調查。”
“謝謝你,小遠,這次,你真的從頭到尾,都幫了大忙。”
“我太爺常教育我,要謹記警民魚水情。”
“小遠,你戶籍在哪裡?”
“譚叔,你不要嚇小孩子。”
“我就是隨口問問,關心一下你,我兒子應該比你大幾歲。”
“那你肯定和你兒子關係不太好。”
譚雲龍被噎住了,這確實,自己也就給兒子買吃的和玩的時,才能看見兒子對自己笑一下。
“譚叔,案情進展順利麼?”
“偵破速度很快,等這副骸骨確認了,就基本能結案了。”
“那真好。”
話說完了,李追遠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很燙,也就意思意思沾了一下嘴巴,然後放下茶杯。
“譚叔,我回家去了,你忙。”
“我讓人送你。”
“不用,我司機在外面等我。”
等男孩走出辦公室後,譚雲龍似乎想起了什麼,來到走廊攔住一個人問道:“小張,那位李大爺走了麼?”
“剛走,譚隊,需要我把他喊回來麼?”
“不用了,沒事。對了,你喊幾個人,跟我出去一趟撿骸骨。”
“揀排骨?今晚聚餐麼?”
……
派出所門口停著好幾輛空車,外頭有車進不去,裡頭有車出不來,已經派人去喊人挪車了。
李追遠走到“石港鎮派出所”牌匾前,張開雙臂,將其抱住。
他隱約覺得,這次那頭死倒消散得那麼快,徹底幫自己把潛在威脅提前剪除,和這塊匾有很大的關係。
這時,堵在門口的車被疏通了。
李追遠扭頭看去,發現門另一側,有個老人,也正抱著一塊牌匾。
一老一小目光對視。倆人都默默地鬆開手。
“哎呀哎呀,見到了就忍不住想抱一下。”李三江拍了拍身上的灰,“小遠,你怎麼還沒回家?”
“我來接你的,太爺。”
“哦,成,咱們回家。”
……
回到家後,李追遠先上二樓去洗澡,潤生則在壩子上的井口邊,用井水直接往身上衝。
正在喝茶的柳玉梅微微搖頭,發出一聲嘆息。
洗完澡的李追遠下了樓,等待吃晚餐。
“小遠啊,你跟奶奶來一下。”
李追遠站起身走過來,原本已經坐下來等開餐的阿璃也站起身跟著一起過來了。
柳玉梅將男孩遠引進了東屋,讓李追遠感到疑惑的是,柳奶奶這次沒把他往牌位那邊領,而是將他引進了她和阿璃的臥房。
進來後,李追遠就知道柳玉梅是什麼意思了。
床上幾乎一半面積,被拿來整齊擺放著健力寶,每個瓶子之間的距離,都是一模一樣的。
柳玉梅是沒辦法了,她和阿璃睡一張床,現在自己要打地鋪了。
“柳奶奶,有空箱子麼?”
“有的,在這裡。”
李追遠動手,將床上的健力寶一瓶瓶地拿起,擺入箱子。
阿璃站在邊上,低著頭。
“用這個箱子來收藏多好,我們想辦法,早點把這個箱子填滿,你覺得怎麼樣?”
阿璃抬起頭,看向李追遠,然後轉過身拿起床上的健力寶,擺入箱子。
柳玉梅對此已經習慣了,自己苦口婆心地幾天幾夜勸說,沒男孩一句話好使。
“小遠,想回頭不?”
“不想。”
“這條路,可不好走。”
“嗯,好走就沒意思了。”
晚飯後,李追遠陪阿璃看了一集《力霸王雷歐》,然後一個人來到露臺,扎完了今天的馬步。
回到臥室書桌前,開啟臺燈,拿出本子,翻開第一頁,是他為自己今日行動寫好的方案。
“嘶啦……”
方案紙被撕掉,揉成一團,丟入旁邊簸箕裡。
經過今天的事,李追遠發現,再好的方案計劃,在它開動後,就至少有一半可以直接作廢。
拿起筆,李追遠開始記錄今日自己所犯的錯誤。
第一條:遇到墳地這種特殊經典的環境,不該過早跟著進入,必須要在外圍摸索確認情況。
第二條:自己入夢走陰前,必須提前預判好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意外。
第三條:不走正道好像死倒會更容易解決。
翻到下一頁,李追遠開始記錄各項器具今日的測試使用情況。
最後,寫到符紙時,李追遠猶豫了一下,然後寫道:
符紙作用:可用來探測附近是否有髒東西,有則變黑。
剛放下筆,就聽到敲門聲:“小遠侯啊,太爺我去洗個澡,你去太爺臥室裡等著。”
“哦,好的,太爺。”
李追遠進入太爺臥室,和剛來那兩天一樣,瓷磚上擺了一圈蠟燭,還畫了一個很眼熟的陣法。
之所以說是眼熟,是因為這個陣法,和之前那幾次,又有些不一樣。
而那本《金沙羅文經》,依舊攤開擺在地上。
這意味著,哪怕這個陣法已經畫了好幾次了,但太爺每次新畫時,還得繼續照著臨摹。
李追遠將這本書撿起,翻到轉運儀式那一頁,掃了一眼書後,又掃了一眼地上的陣法圖。
“嗯?”
隨即,他像是覺得自己眼花了一樣,又看了一眼書,然後仔細看向地上的陣法。
“這次……太爺居然畫對了?”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但李追遠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太爺畫錯陣法的時候,陣法效果反而可控,可誰知道太爺把陣法畫正確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最可怕的,永遠是未知。
站在李追遠的立場,他是知道太爺為自己轉運的目的是什麼的,就是希望轉走自己身上的那些世俗人眼裡陰暗面的東西,讓自己重新變回一個普通小孩,可以過正常的生活。
但這不是他想要的,自己已經走上這條路了。
再者,就算不考慮太爺福氣太深厚把自己給撐爆的這一可能,自己拿太爺的福運做什麼?太爺開心瀟灑了一輩子,臨老萬一因分福運導致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又何必呢?
南爺爺北爺爺都不止自己一個孫子,可太爺,卻只認自己這一個曾孫。
別人對這福運垂涎三尺,可偏偏李追遠對此毫無興趣。
“太爺,您還是好好安享晚年吧。”
他蹲下身,拿起旁邊的硃砂盒和抹布,先擦去了陣法正北方的一個小角,然後用硃砂重新補上去,只不過原本這個小角是朝內的,被李追遠改成了朝外,而原本,南北這兩個小角,都是朝內的。
雖然沒開始看陣法相關書,但這陣子也臨摹雕刻了不少在器具上,他知道這種細節上的對沖,很容易就能讓陣法失去效果。
李追遠暗自點頭:這麼大的一個陣法,改這麼一個小角,太爺應該是看不出來的。
“小遠,小遠!”
樓下傳來潤生的喊聲。
“來了。”
李追遠下了樓,看見潤生正抓著電視機天線不停擺動:“小遠你看,這電視機怎麼沒畫面了?”
李追遠看向外面的夜色:“好像要打雷了,訊號不好吧,明早就要去看山大爺,你也早點睡吧。要是電視機明天還沒好,就順路送去修一下,回來時再抱回來。”
“額,小遠,你那裡還有錢修電視麼,我聽說,修電視挺貴的。”
要是電視機被自己看壞了,潤生是不敢告訴太爺的。
“沒事的,潤生哥,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我們就有錢了。”
……
李三江洗完澡,穿著紅褲衩,一邊拿毛巾擦著身上的水珠一邊走進臥室。
“咦,小遠侯人呢?”
將毛巾隨手丟到地上,李三江走向床頭去拿煙準備點一根。
誰知剛好一個沒注意,腳踩在了半溼的毛巾上,直接一滑,失去了平衡。
得虧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可身體依舊硬朗,反應也很快,快速一個側身,左手撐地,只是膝蓋稍微磕了一下,沒有摔個全實。
有些慶幸地爬起身,李三江看了一眼發紅的膝蓋。
“咦,流血了?”
伸手摸了摸,沒看見傷口,再把手放眼前看了看,不是血,是硃砂。
李三江低頭看向地上的陣法,發現正南位陣法有快小區域,被自己用膝蓋抹掉了。
他趕忙將硃砂盒拖過來,準備給它補上。
“哎,這裡是個什麼來著?”
這個陣法圖他畫了好多次了,雖然每次都得照著書,但大體也摸到了些規律,比如這個陣法圖是個對稱的。
抬頭看了看正對位,也就是正北位。
“哦,是個朝外的角。”
李三江小心翼翼地用硃砂給它補上了,拍了拍手,很滿意地點點頭。
接下來,他點了一根菸叼在嘴裡,然後將地上的蠟燭全部點燃。
李追遠這時回來了。
“細麻雀兒,叫你等著,你瞎跑什麼吶。”
“嘿嘿,我這不是來了麼,太爺。”
“快坐進陣裡去。”
“好嘞,太爺。”
李追遠坐進自己的位置,特意看了一眼陣法正北位,嗯,那個角還是朝外的。
李三江這時也坐了下來,從褲襠裡拿起一張符紙點燃,一邊揮舞一邊唸唸有詞。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蓄力準備用力拍打地面,因為這樣才能帶起風把周圍蠟燭吹熄,同時讓頭頂燈泡短路閃一下。
心中默唸,一,二,三!
手持符紙拍下,
“啪!”
黑暗,
瞬間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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