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生哥,你現在過去,把屋子裡那個女人抓到這裡來,記住,速度要快,她屋子裡還有一個男人,要是反抗,你不要客氣。”聽到“不要客氣”四個字,潤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李追遠又補了句:“他們是確確實實的殺人犯,你是去抓殺人犯的,公民有義務協助警方辦案,維護社會和諧穩定,這不違法。
而且縣城牆上標語上還畫著‘打死車匪路霸,無罪有獎’。”
潤生撓撓頭,有些不解地問道:“額,小遠,你給我說這些做什麼?”
李追遠聳了聳肩,說道:“剛剛那些不是對你說的,去吧,潤生哥。”
“好嘞!”
潤生抄起鋼管,開啟祠堂門,跑了出去。
李追遠倚在門口,一邊眺望著那邊情況一邊把玩著手裡的這塊紅色石頭。
他嘴角掛著笑意,他察覺到了,甚至還用手去嘗試壓一壓,卻沒壓下去。
這笑容不是演的,因為他現在是真的快樂。
這股情緒很持久,一直在小火燉著。
很難想像,待會兒真的煮沸騰時,自己到底得有多麼歡樂。
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挑戰性。
反而是這種在天道的邊緣反覆橫跳,給予了他真正的刺激快感。
這才是真正的有趣,好玩。
“砰!”
那是房門被踹開的聲音。
緊接著,是女人的尖叫。
然後,李追遠就看見,月光下,潤生扛著那個女人在飛快地奔跑。
先前在村背後坡上只是聽到女人的聲音,卻沒見到她具體模樣,現在見到了,李追遠反正開心,乾脆給她認真看起了面相:女人大概三十多歲,一臉雀斑,眉眼哪怕驚慌扭曲依舊可以看出帶春痕跡,這是典型的桃花面相,而且是爛桃花。
無論男女,有這種面相的,都會因褲襠下面那點事兒弄得倒黴一輩子,要是整體面相富貴安然,倒是可以對沖之下壓一壓,可女人顯然不是這一型別,爛桃花之下,還有著更清晰的法正橫夭命。
這種面相,監獄重刑犯里居多,在《陰陽相學精解》,解釋的就是明正典刑、秋後問斬者。
也就是說,哪怕沒有自己的插手,她這樣的人,未來大機率也是要上法場的。
或者說,是這個村子裡絕大部分人,都會上法場吃花生米。
用亮亮哥習慣的話來說,就是時代發展的車輪,註定會碾壓過去,而他們,就是註定會被碾碎的物件。
可問題是,在他們被碾碎前,這期間,還會有多少個朱陽,會遭遇他們的毒手,朱陽的妻子很快就要帶著錢和女兒,從南通來到這裡了。
“小遠,我帶來了。”
潤生將女人丟在了地上。
“救命吶!!!!!”
“啪!”
潤生一巴掌抽在女人臉上。
他的巴掌,力道那是相當可怕的,這一點,劉金霞和山大爺可以作證。
女人牙齒被直接抽飛了好幾顆,一側的臉高高腫起,只敢嗚咽不敢再叫了。
潤生手指著她,惡狠狠地道:“閉嘴!”
女人被嚇住了,用力點頭。
李追遠則看向潤生,問道:“潤生哥,你做什麼?”
“啊?”
“我想讓她叫。”
“我……”潤生馬上對女人道,“你再叫啊!”
女人馬上搖頭,示意自己不敢。
“啪!”
又是一巴掌。
“叫你叫你就叫!”
“救命吶……來人吶……救命吶……救命吶!”
一開始,女人叫得還挺小聲,可在聽到遠處村裡的動靜和狗叫聲後,她的叫聲也就越來越大了。
其實,潤生踹門的動靜就驚擾到了村裡,但當附近村民從家裡出來時,潤生已經扛著女人跑到祠堂裡來了。
這黑燈瞎火的,村民們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也得好一會兒呢。
“她屋子裡還有誰?”
“一個男的。”潤生說道,“但被我瞪了一眼,就只敢縮在床上,不敢阻攔我。”
很顯然,女人的丈夫很慫,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敢保護,不過這樣的人,對那些外鄉經過的司機,卻能下得去狠手。
可能是女人男人的講述以及女人現在的尖叫,終於,村裡人終於知道發生什麼事也該去哪裡了。
很快,李追遠就看見一夥人,手持手電筒,向這裡跑來。
潤生將女人提起,右手持鋼管對著女人腦袋,厲喝道:“再敢上前,我就宰了她!”
很明顯是電影裡武俠片的臺詞,但配上潤生渾厚的大嗓門以及人質,確實是讓第一批趕過來的村民止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
“潤生哥……”
“啊?”潤生愣了一下,“小遠,我又做錯了麼?”
李追遠嘆了口氣,算了,無所謂,再哄一鬨正道。
男孩對著祠堂門外用力喊道:“你們把好心載我們一程的貨車司機朱陽怎麼樣了,他車牌是蘇f,他車上裝的是鋼纜,他車子裡還有他寫給自己老婆和女兒的信!”
生怕對方記不得是哪個,李追遠特意給了很多字尾提示。
這時,人群裡有人喊道:“他已經死了,他不是愛看書麼,我就把書都塞進他肚子裡了,讓他下去看個夠,哈哈哈哈!”
然後一群人都笑了。
顯然,被抓起來當人質的又不是他們老婆,他們並不是很在意。
當然,現在就直接衝上去,萬一讓女人因此出個意外,都是一個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就是你們啊,村長還讓我們去找你們的,沒想到你們居然躲在村子裡!”
“還行,省得讓我們再費力去找了,你們自己送上門了。”
這時,第二批第三批,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村子戶數並不多,基本上成年有行動力的男女都過來了。
而且,似乎篤定了祠堂裡的兩個外鄉人跑不掉,所以他們壓根就沒想遮掩,言語裡也盡是直白放肆。
畢竟,誰會擔心死人會洩密呢?這時,人群中主動讓開一條道,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那位給自己等人指路說前面路危險的修車鋪老闆。
老闆伸手指了指潤生,說道:“放了她,我們讓你們倆安全離開,從此兩不相干!”
這很顯然是騙傻子的話,怎麼可能讓人活著離開。
他們這個村子下手之所以這麼狠,不留活口,就是為了保密。
而在當下,外地的司機一旦失蹤,一沒監控二沒記錄,家屬在外地報警,警方不說失蹤路段了,甚至連失蹤省市都很難定位。
那些跑長途車的,也不會隔三差五給家裡打電話,家人也不曉得他們臨時接了去哪裡的活兒。
李追遠喊道:“你們這麼做,是犯法的,警察叔叔會來把你們全部抓住的。”
這孩子的聲音,搭配這些話語,再次引得眾人鬨笑。
村長再次重申:“聽話,放開她,你們就可以安全離開,我們說話算數!”
“我們不信你們的話,除非我見到警察叔叔過來,否則我們不放人。”
見屢次被遭拒絕,村民們開始主動前壓。
李追遠繼續喊道:“你們不要過來,你們已經犯了這麼多罪了,還不思悔改,難道還想錯上加錯,繼續傷害我們嗎?”
這下,不僅村民們在繼續發笑,連旁邊的潤生都不禁看向男孩,他覺得小遠不會說這些天真的廢話。
“唉,嗓子痛。”李追遠揉著自己的嗓子,但他還得繼續喊下去,“你們不要過來,這讓我感覺到了危險,如果你們要傷害我,我就要選擇自保了!”
這句臺詞,李追遠覺得不滿意,因為有點過於刻意。
這時,潤生雖然不明白,卻找尋到了某種規律,他也扯著嗓子喊道:
“禁止再向前,否則就是非法襲擊百姓,請即刻迷途知返,終止你們的違法行為,認清現實,回頭是岸,否則,後果自負!”
非法襲擊百姓……
李追遠忍不住張嘴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今晚,本就已經十分怪誕了,沒想到潤生哥還能在這上頭又添了一把古怪稀奇。
潤生繼續喊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及時認清你們的罪惡,主動自首,才是正途!”
“他媽的,這是倆傻子吧!”
“上!”
有三個人再也忍不住了,率先脫離人群,跑上祠堂門口臺階。
潤生毫不廢話,鋼管對著他們就是一連串猛抽,三人壓根沒料到這個大傻子這麼狠,力氣這麼大,哪怕手裡也拿著榔頭柴刀,也架不住潤生鋼管上的可怕力道,全都被抽倒下去,各個頭破血流。
這麼生猛的一幕,也將後頭的一眾村民給嚇得止住腳步。
然後,李追遠看見村長從身後一人手裡接過了一把獵槍。
“潤生哥!”
潤生馬上一把推開李追遠,然後自己也避到另一側。
“砰!”
槍響了,沒打中李追遠和潤生,但來不及躲閃的女人,胸部上,被打成了蜂窩。
“潤生哥,關門後過來。”
“好!”
潤生馬上將祠堂門關上,再帶上門閂,然後自己馬上跑進廳堂。
見潤生進來了,李追遠才將手中的紅色石頭,塞入凹槽。
“我是自保,我是正當防衛,是他們要殺我,我這是屬於人的很正常的求生本能。”
佈置這一切的齊氏先人自己,應該也沒料到,洞天福地的格局下面,會存有這麼多的滿含怨念的屍體。
當這裡的格局極端顛倒時,就相當於往一個積壓的糞池裡,丟了一根鞭炮。
起風了,很冷很冷的風,院子地面瞬間染上了一層白霜,而且白霜擴張的速度很快,廳堂內居然也是,外面甚至也飄起了雪。
李追遠心裡當即一咯噔:不好,沒料到覆蓋範圍這麼大!
當下面的怨念被激發時,每一頭死倒都相當於一個紅衣女孩,不,死倒比紅衣女孩要更可怕,所能起到的負面效果也更強。
當初李三江在解決小黃鶯事件時,就對李維漢說過,要是不把死倒請走,整個家都要跟著倒黴。
這下面一群死倒,甦醒時所激發出的怨念,遠超一群紅衣小女孩,足以將範圍內所有活人的身上三燈全部壓下去。
而三燈被下去的人,就會進入空間夾層,李追遠可不想自己和潤生也一併進去。
在外頭人或砸門或翻牆時,李追遠馬上把供桌上的香拿起,分出一些給潤生。
“這個不要吃。”
“哦,好。”
李追遠誠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幫過我,我也在幫你們,請睜亮你們的眼睛仔細看清楚,到底誰才是仇人!”
地面的白霜,已經將整個祠堂覆蓋,而且還延伸出去很遠。
唯獨,李追遠和潤生腳下的區域,白霜化開了。
下方水潭,所有浮屍全部由平躺逐漸改為豎直,他們身上開始溢位水,身體慢慢展開。
上方,祠堂門被撞開,村民們蜂擁而入,村長手裡舉著獵槍,目光冷冽,掃向祠堂內的二人時,不禁冷笑道:“現在燒香求保佑,晚了!”
下一刻,下方所有死倒,集體抬頭。
一團團幾乎肉眼可見的黑氣,從地面竄出,將這些人包裹。
倏然間,衝進來的村民們發現,自己的目標,廳堂內的那兩個外鄉人,忽地不見了。
“去哪裡了?”
“他們跑哪兒去了?”
“是不是躲哪兒去了?”
“我眼花了麼,剛剛還在我眼前的,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空間夾層裡的環境是和現實裡一樣的,他們並未意識到,是自己去錯了地方,一如一開始的李追遠四人。
村長喊道:“給我找,他們肯定還在這裡!”
……
現實祠堂內。
潤生張大了嘴,他正準備丟下手中的香拿起鋼管去拼命呢,誰知道一眨眼,一群活人就消失不見了。
隨即,潤生低下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李追遠,他清楚,這一切都是小遠的手筆。
這一次,潤生再次被知識的力量所震撼到了。
但很快,他又被一股更為可怕濃郁的死倒氣味所驚駭:
“小遠,好多好多死倒!”
可剎那間,先前那濃郁到彷彿要滴出水的死倒味道,忽然消失了。
“額,小遠,死倒又都不見了……”
“潤生哥。”
“嗯?”
“那是死倒們,也進去了。”
“這……”
李追遠伸手指了指院子裡的那個太極圖案:“潤生哥,你拿工具,把那裡給我砸爛!”
那是出口,把出口砸爛,這座空間夾層,也就被徹底封閉了。
“好!”
“還有,潤生哥,半小時。”
“啊?”潤生一開始沒懂,但看見李追遠席地而坐閉上眼後,潤生明白了過來,問道,“小遠,你這次要走陰這麼久?”
李追遠輕輕點頭:“難得的機會,要好好享受嘛。”
說完,男孩舉起手,打了個響指。
“啪!”
再睜開眼,他依舊在祠堂裡,可卻看見了滿祠堂正在翻找的村民,但這些村民卻看不見他。
怪不得齊氏先人忍不住要隱居在這裡研究這個,這裡,確實好有趣,唉,可惜了。
要不是必須得毀掉出口,他也真想把這裡當作一個自留地,好好地圈起來研究研究,哪怕為此得擔上很大的負擔。
李追遠從人群中很自然地穿過,在經過村長身邊時,還特意停下來多看了他幾眼。
然後,他走出祠堂大門,站在臺階上。
一群死倒,已經緩緩從下方洞口處,來到了這裡,密密麻麻。
它們一個個身上都在滲透著水,身上怨念深沉,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
李追遠笑著讓開了身位,對著祠堂大門內做了一個彎腰伸手的動作,如同京裡大牌飯店門口最專業的服務生:
“諸位,請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