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條肯定不會全都用,頂多就拿兩條,因此還得從實用性和可控性出發,繼續斟酌篩選。做完這些後,他就上床睡覺了。
一覺醒來,感覺精神頭比前幾次好了不少,看來透支的問題得到了改善,不過還是得多注意吃點補血補氣的東西,這得和劉姨說一下。
門口椅子上沒人,因為女孩坐在書桌前,拿著小刻刀正雕刻著木花捲兒。
李追遠有些疑惑,自己屋子裡的那些材料都讓潤生轉移去了工房,以後要做器具都在那裡進行,那阿璃哪裡又弄來的原材料?
走近一看,發現還都是上次那種黑沉質地散發著檀香的。
“阿璃,你又劈了家裡牌位?”
阿璃搖了搖頭。
不是她劈的,是她奶奶劈的。
柳玉梅劈得可高興了,生怕劈晚了導致自己孫女病情又反覆。
李追遠又去拿了三瓶健力寶,已經是最後三瓶了,又得拜託劉姨去進貨了。
開啟兩瓶,一人一瓶。
女孩最早喜歡喝它,是因為她以前沒接觸過碳酸飲料,可其實,她不喜歡早上喝甜甜的東西,但她喜歡和男孩碰杯。
另外就是,她想早點把第一口收藏箱給放滿。
早飯後,李追遠回到二樓露臺看書,阿璃坐在他旁邊做著雕刻。
不時有幾片沒用過的木花捲兒被風吹起飄落下去,在陽光下閃著光澤,那是先祖欣慰的笑容。
客人來得比預計中還要早,遠處村道上駛來一輛黑色轎車,轎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老人,老人右手拄拐,左手被一個年輕金髮女人攙扶著。
兩人就這麼走過了小道,來到了壩子上。
“喲,是你嗎,林侯?”
“呵呵,是我,三江侯!”
兩個老人激動地握起了手。
隨即,二人坐了下來,劉姨端來了茶水。
李追遠對阿璃說了聲,也下了樓。
“她是你孫女?”李三江問道。
“不是,是我秘書,姓金。”
“哦,那就好。”李三江立刻轉頭招手道,“來,林侯,這是我曾孫,小遠。小遠侯,來,見見你丁爺爺。”
“丁爺爺好。”
“很聰明的小孩子。”
“那可不,畢竟是我李家的孩子,這孩子現在就跟我過了。”李三江繼續撫摸著李追遠的頭,沒有讓孩子退場的意思。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
丁大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西服口袋,尷尬道:“你瞧瞧,在外頭待久了,都忘記這些習俗了。”
身邊年輕女人拿出了錢,遞給了丁大林,丁大林又轉遞給了李追遠:
“來,爺爺給你買糖吃。”
“謝謝爺爺。”
李追遠接過了錢,挺厚。
不過,他也留意到丁大林剛剛的話,明明外面的華人圈子更注重這些舊禮,怎麼說會忘記這些習俗,除非他不是一直生活在正常社會里。
另外,丁大林身上的西服不是國外的牌子,雖然標籤上是英文,但一掃就知道是南方貨,雖然也挺貴,但肯定不是回國時帶回來的。
至於這位女秘書的金髮,應該是剛染的,手法比較粗糙,衣服領口和肩膀那兒,還出現了染料落痕。
再看這女人的身影,好像有點眼熟。
“太爺,我去幫劉姨端瓜子。”李追遠藉故繞著走,來到女人身後,看到了女人的背影。
確定了,是昨晚在醫院逃出去的女人。
女人這時也扭過頭,用眼角餘光看向李追遠。
嗯?你也認出我了麼?自己從保衛科室出來時,女人就站起身背對著自己走了,但自己最開始和譚雲龍一起進住院樓時,女人應該是見過自己的。
那麼,丁大林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們,就是水猴子!
李追遠將瓜子端過來放著,然後就又找藉口去廁所,去了屋後。
開啟工房門,潤生還在哼哧哼哧地幹活。
“潤生哥,先停下,外面來了倆客人,你去太爺身邊站著。”
“好!”
潤生拿起身邊掛著的黑色白毛巾擦了一下汗。
緊接著將短袖套上就出去了。
沒直接告訴潤生那倆人身份,是怕潤生演不好,穩不住他們。
李追遠則從屋後,繞了一下,打算從田裡穿過,去張嬸小賣部打電話呼叫譚雲龍。
但走著走著,李追遠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前面田埂路口那兒,有人蹲著在抽菸。
那人墊著腳,身子斜側,一邊抽菸一邊也在觀察著四周。
這是水猴子集體出動了,這邊都有人在放哨。
出是出不去了,李追遠只能在稻田裡默默返回。
農村自建房之間間隔比較大,太爺這裡又正好是前後沒鄰居的,既然這個口子有個人,那其它口子肯定也有。
還是回到家安全一點,畢竟家裡有潤生。
順便再祈禱一下,劉姨是另一個深藏不露的秦叔,但李追遠很懷疑,劉姨擅長的是做飯和醫術。
柳奶奶則是年紀大了,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
李追遠回來了,壩子上李三江正拍著潤生的胳膊對丁大林道:
“這也是我孫子,潤生侯,見過你大林爺爺,嘴甜點,你大林爺爺剛剛給小遠侯包了個很厚的紅包哩。”
“嘿嘿,大林爺爺。”
李追遠沒往前湊,而是走進廚房,劉姨正在燒飯,來客了,肯定要留午飯的。
“劉姨。”
“怎麼了,小遠?”
“你有毒藥麼?”
“什麼藥?”
“外面來了倆髒人。”
劉婷心裡一震,這孩子居然是想直接毒死人。
她馬上穩定住臉上的神色,說道:
“放心吧,小遠,既然髒人穿著乾淨的衣服,那就不是奔著幹髒事來的。”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問題是,那位金秘書認出了自己。
雖然自己工房裡有些原材料是帶毒性的,但那玩意兒人是能明顯吃出來的。
“那劉姨你也會像秦叔那樣,回去照看生病的大伯麼?”
劉姨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容,那他就放心了。
雖然家裡沒了劉姨以後吃飯都成問題,但總比以後再也用不著吃飯好。
李追遠走出廚房,站到潤生身邊,他想聽聽這丁大林今天來的目的。
察覺到潤生在用手戳自己,李追遠側頭看去,發現潤生把剛拿到的紅包錢,遞給了自己。
“潤生哥,你自己留著吧,不用給我。”
“器具材料費。”
“放你那裡保管。”
“好。”
這時,李追遠看見金秘書主動面向自己,還從口袋裡拿出錫紙包著的巧克力,走過來,遞給自己。
“小弟弟,給你吃。”
“謝謝姐姐。”
李追遠伸手接了過來,入手有點粘,裡頭巧克力應該早化了。
“怎麼不吃呀,小弟弟?”
“不捨得現在吃,想晚上睡覺時再慢慢含著。”
“呵呵,沒事,姐姐那裡還有不少,下次有機會再給你送來。”
說著,金秘書就伸手摸了摸李追遠的臉。
李追遠感知到女人指尖面板凸起,掌心內側老繭深厚。
男孩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往後退了半步。
然後,李追遠伸手拉過潤生,潤生彎下腰,讓男孩得以把嘴巴靠近他耳邊說起悄悄話:“潤生哥,得虧你昨天把我落在鎮集上了,我這才能被送去派出所,派出所的叔叔阿姨們給我吃了好多零食,最後還是一位叔叔騎著摩托車送我回的家,嘿嘿。”
潤生聽得滿腦子漿糊,但他還是本能地回應道:
“嗯,是的。”
金秘書捂著嘴笑了起來,眼底流露出一抹戲謔與釋然。
嗯,她以為自己很聰明,也確認了男孩沒有認出她,畢竟她昨晚也是戴了口罩。
李追遠在邊上等著聽丁大林的目的,可倆老人卻開始憶往昔戰友情。
主要這倆老人是鬼子投降後被抓的壯丁,真沒什麼可歌可泣的故事可講的。
自家太爺是一路從東北打進關內,撂了平津,攻破淮海。
丁大林則是一路西進,最終虎踞東南亞,不過他倒是會給自己戴高帽子,居然說自己是遠征軍老兵。
可以看出來,自家太爺聊天興致很高,畢竟村裡他的同齡人要麼死了,要麼說話反應都不利索了,難得再碰到一個腦子清醒的老不死的。
但丁大林明顯就有些意興闌珊了,李追遠察覺到對方好幾次都想換個換題,卻被聊興正濃的太爺又給掰了回去。
最後,眼瞅著午飯時間都要到了,丁大林不得不圖窮匕見:“聽說,大鬍子家前陣子死了人,死了倆?”
李三江馬上皺眉,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丁大林見李三江這反應,側過臉和金秘書短暫對視了一眼,隨即繼續問道:
“三江侯,你說說,那倆人是怎麼死的?”
大鬍子父子倆的死,是李三江的禁忌,他當即有些沒好氣地擺手敷衍道:“說是父子倆晚上喝了酒,吹牛比誰游泳好,就去魚塘裡比賽,淹死了。”
“真的麼?我聽說,他們倆的屍體,是三江侯你撈出來的?”
“啊,對啊,怎麼了?”
“我還聽說,那兩具屍體撈出來時,脹得很厲害,是這樣麼?”
“屍體嘛,泡水後都會發脹的。”
“可才一個晚上,怎麼脹得開的?又不是泡發乾木耳。”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再具體想想呢。”
“都快要吃午飯了,想那些事兒幹嘛,你也別提了,吃飯時咱別倒胃口。”
“不打緊的。”
“哪能不打緊,你多久沒回過家了,今兒個中午咱們倆好好喝一頓,你再嚐嚐咱家鄉菜。”
“其實,三江侯,我問你這個是有原因的,我老了,想著落葉歸根,所以打算在村裡買個房子。
大鬍子家的房子不是在賣麼,我看價格挺合適的。”
“那不好弄哦,你雖然以前是本村人,但戶口不在這兒了,宅基地是村集體的,只有本村人能買賣。”
“那簡單,我把錢給你,你來買,我住就是了。”
“那怎麼行?”
“沒啥不行的,我還能有多久好活呢,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我早就看開了,等我死後,那房子就留你曾孫唄。”
李三江特意扭頭看了一下站在邊上的李追遠,老實說,他心動了。
自從摘去了小遠侯的京裡戶口,他這心裡就老是愧疚,那就給小遠侯多置辦點房產?就算村裡的房子不值錢,可那好歹也是塊地不是。
“你要是信得過我,那我可以幫你辦,但你最好還是換個房子買。”
“咋了?”丁大林語氣顯得激動起來,追問道,“是大鬍子那家,有什麼問題?”
“嗯,有點不乾淨。”
李三江是親眼見著小黃鶯走進魚塘的,上次撈屍時他都不敢太過深入,生怕下面伸出一雙手把他給拽下去。
這以後房子傳給小遠侯,豈不是要小遠侯和那死倒做前後門的鄰居?
“不乾淨?具體說說呢,是房子有問題還是其它地方有問題,三江侯,別怪我多問,畢竟是買養老的房子,肯定得小心些。
我在東南亞待久了,那邊人其實比咱們這兒更迷信更講忌諱。”
“那座池塘死過人嘛,你想想,你住那兒,每天往壩子上一走,就對著那座池塘,多膈應人啊。”
“這又不算什麼,除非那座池塘真的有大問題,你給個準話,要是你說有,我就不買了,換一家。”
“有!”
“行,那我就換一家!”
“成。”
“那我就以你的名義,去村長那兒問問,看看咱村裡哪家還有意向賣房子的?”
“沒問題。”
“行了,我走了。”
“哎,留下吃飯啊。”李三江這句挽留絕對是真心的,畢竟人給了小輩兩筆錢,該留人家吃飯的。
“不了,中午約好了飯局,要和鎮長吃飯哩。”
“那行吧,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來。”
“一定一定。”
金秘書攙著丁大林走下壩子,坐上車後,丁大林整個人神情變得陰沉起來:“看來沒錯了,大鬍子家前面的池塘,才是主穴位置。”
“老闆,那個叫小遠的男孩……”
“那男孩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挺好看的。”
既然已經弄清楚了昨晚男孩在警察身邊的原因,金秘書就懶得再提這件事了。
“呵,你關注人家孩子做什麼,你都能當他媽了。
好了,說正事。
下一步,就是把大鬍子家買下來,然後讓我們的人化妝成戲班子搭臺唱戲慶祝喬遷新居,晚上再進行挖掘。
連餌穴都用上了,那這主穴裡葬的人,身份肯定了不得,墓裡一定有好東西。
這一單做完,我就能真的退休養老了。”
……
李追遠手裡拿著一枚硬幣,站在壩子上,看著遠處那輛車駛離。
這群水猴子,居然真的找到了主穴的位置,丁大林他們,就是奔著大鬍子家的池塘來的。
那自己,現在是該報警還是幫一下小黃鶯?
李追遠低頭看著手中的硬幣,小聲道:“交給天意,字就報警,花就幫小黃鶯。”
“砰!”
硬幣被丟擲,落地顫抖,最後平穩。
是字。
李追遠點點頭,撿起硬幣,吹了吹,說道:
“天意如此,先幫小黃鶯,再報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