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能不能多給點回應?”
“想法一致,還需要給出什麼回應?”
“誇我聰明睿智。”
李追遠沒誇,而是拿出大哥大,撥出號碼。
那邊沒接,李追遠就打了個傳呼。
等深夜,早已關燈睡覺後,大哥大響了。
李追遠接了電話,那頭傳來薛亮亮的聲音:
“小遠,我今天剛把車安頓到江邊,你放心,這些車我都幫你給試好了,開了好多次,都沒問題!”
“亮亮哥,謝謝你。”
“沒事兒,哎喲……”電話那頭,傳來薛亮亮的一聲痛呼,然後是幾記來自自己的捶打,隨即是一串風聲。
透過聲音,李追遠能腦補出薛亮亮現在的動作。
站在江邊,一邊捶打著腰一邊做著上半身繞圈動作,企圖緩解痠麻痛感。
等那邊重新將話筒放回臉側後,李追遠開口道:
“亮亮哥,辛苦了,今天開了這麼久的車。”
電話那頭一時語塞,怕是臉上也是一陣泛紅。
曾幾何時,薛亮亮一有空就來南通,一來南通就跳江,還因跳江時救人上過南通電視臺。
這是太久沒回來了,好不容易能有個正當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回來,就有些迫不及待,主要是想自己那還未出世的孩子了,當然,也想孩子他媽了。
“咳咳……咳咳……小遠,你是還有什麼事嗎?”
“有。”
“那你說,我聽著。”
“讓她接電話吧。”
“她,指的是她麼?”
“嗯。”李追遠頓了頓,薛亮亮的面子確實足夠大,大到能讓少年在此時又補了句,“嫂子。”
也就是那位白家娘娘不在時,才能喊一下,她在場,李追遠願意喊,她也不敢聽受。
“那你等著,我去喊她。”
大哥大不能防水,就被放在了岸邊。
隨後,李追遠聽到了一聲“噗通”。
薛亮亮雖然見識過離奇的事,也與離奇的人水乳交融過,造就出離奇的結晶。
可他畢竟不是玄門人,沒辦法像譚文彬他們那樣,丟張黃紙就能把白家娘娘們從江底喊出來,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下去敲門。
速度很快,沒等多久,大哥大就再次被拿起,應該沒再幹其它的事。
“小遠,她上來了,我把大哥大給她。”
“不……”
李追遠沒來得及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刺耳的雜音。
白家娘娘不是人,電話放在她身邊,訊號會出問題。
之前白家鎮派人給陸壹打過電話,那也是附著到一個人身上去打的。
“小遠,她說這樣你聽不到,對麼?”
“嗯,亮亮哥,你來轉述我的話。”
“好,你說,哎哎哎,你別……”
“讓她起來。”
“你起來,小遠讓你起來。好了,她現在起來了。”
“告訴她,讓她陪你一起來豐都,確保你的途中安全。”
沒李追遠的命令,白家鎮不得擅自離開南通地界。
“小遠,她有身孕在身,應該不方便,能不能請別人陪我去?”
“不能。”
其她白家娘娘,或許能力足夠,但李追遠信不過,唯有她,是絕不會願意自己腹中的孩子還未出世就沒了父親。
“小遠,她答應了。”
“嗯,新勘探隊堵在路上了,到豐都估計還得有個兩三天,亮亮哥你可以在南通多待一會兒,幫我把車加滿油吧。”
“我自己都快沒油了。”
“晚安。”
李追遠結束通話了電話。
隔壁床上的趙毅側躺著看向這裡,右手撐著腦袋,左手拿著一個蘋果啃著。
“亮亮哥,是那位薛亮亮不?”
“嗯。”
“那位可能演戲了,記得當初他把那倆屍蠱派的哄得一愣一愣的。”
“不把你也一起給哄了?”
“呵,他可哄不了我,我一開始就知道他就一普通人,但他也確實起到效果,讓我覺得他可能是你佈置下的空城計中計。”
“哦。”
“你讓他給你買車?還買了好幾輛?還給他安排保鏢,不是,你們之間的關係,這麼刻意且深入的麼。”
“亮亮哥不怕那些小因果的影響。”
趙毅咀嚼蘋果的動作停下了,他坐起身,驚愕道:
“這小子是那種人?”
“嗯。”
“你怎麼不早點介紹給我認識?”
“有什麼好介紹的,他就一普通人。”
“你知道能與這種人,在他年輕時真情實意結交,意味著什麼麼?”
李追遠沒回話,只是拿起床頭櫃的水杯,喝了口水。
“我們走江是為了積攢功德,可這種人,他天生就受此庇護!”
說完後,趙毅的情緒冷靜下來,很是不滿道:“姓李的,怎麼什麼好人好事都能讓你給遇到?”
李追遠:“你的機遇還少麼?”
趙毅:“唉,如果沒遇到你,我真會覺得我是個天選之人。”
“嗯。”
“嘿嘿,這個‘嗯’,我聽得很舒服。”
趙毅真不是事事都順利,事實上,他遭遇的坎坷與危機很多,有些危機,還是因李追遠這裡或被動或主動觸發的,結果他最後都能逢凶化吉。
李追遠是個很謹慎的人,而那個曾被自己視為威脅的傢伙,卻能成功脫離那一身份,如今與自己同睡一間臥室。
“算了,不打那主意了,刻意結交那種人,反而會給自己帶來不幸,因為帶著算計。”
“隨你。”
“睡覺吧,明兒這雨估計還停不下來,我打算去山裡跑一跑,尋個沒人的地兒,檢驗一下我身上的變化。”
“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感覺很好,那三根香,真的是相當於三場機緣,我受益匪淺,這一點,必須得謝謝你,幫我活下來。”
“不用謝,你是幫所有人擋槍。”
“我是故意火中取栗的,目的可沒那麼純粹。”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怎麼等到現在才說?”
“因為只是一種感覺。”
“你說,我聽著。”
“翟老的身份,我有些存疑。”
“啊?”趙毅目露不解,“他怎麼了,其實我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探查過他了,是個正常活人,沒什麼問題啊?”
“我也沒探查出有什麼問題,但感覺上,就是想給他的身份,打一個問號。”
“描述一下這種感覺。”
“為了之後與我老師他們到來匯合,我這兩天刻意不去與他做太多接觸,可就是在這幾個短暫的接觸中,他給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比如說話時,經常會出現看似正確的回答,實則有另一層意思的解讀。
相似的一幕,過去曾多次發生在我與太爺的交流中。
太爺身具福運,因此有些危機,哪怕我直接告訴他了,福運作用下,太爺會在被動狀態下,犯起糊塗,故意迴避。
我與他的對話,就會看似正常進行,實則壓根講的就不是一件事。”
趙毅露出一臉豔羨之色,感慨道:“媽的,真羨慕你能有這麼多參照物啊。
我家的那幫老頭怎麼就各個跟倒黴催似的,老是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與出發點,差點坑死我。
那個,你再具體說說,比如哪些對話?”
“今天我和他下棋時,我問他是哪裡人,他回答是南陽人。我記得曾經看關於他的報道介紹時,記得他是西安人。
怕報道有誤,我去了他們存放檔案的大巴車找尋過,其籍貫確實是西安。
為此,我還特意與他弟子聊過,得知翟老是棄嬰孤兒出身,也就排除了祖籍的可能。”
趙毅喃喃道:“南陽……”
前期準備工作,趙毅也是會充分去做的,尤其是在知道自己這一浪要去見誰的前提下。
他馬上想到了一個關聯資訊,道:“陰家,南陽郡新野縣,陰麗華就出身自那裡。”
南陽陰氏,在東漢可出了不止一位皇后,稱得上真正的皇親國戚。
李追遠:“嗯,他還說,他小時候有一位姐姐,很護著他。”
趙毅:“可他是孤兒……會不會是小時候流浪時遇到的哪個姐姐?”
李追遠:“主要是,當他提起這個姐姐時,身邊圍著的那些看我們下棋的弟子,一個個可都沒有奇怪反應。
我還問過其中一位,他說他老師之前從未說過他有一個姐姐。”
當時李追遠與翟老聊天時,其實沒有這麼敏銳的察覺,等到發現會有惡鬼向他們進發後,少年將腦海中與翟老接觸的所有記憶都“重放”了一遍,才發現了這奇怪之處。
趙毅:“不會吧,不可能吧,太荒謬了吧……”
李追遠:“這只是對他身份的一種猜測,你接下來也儘量多留意吧。”
趙毅:“你都這樣說了,我想不留意也難啊。”
第二天,雨還在下。
受失去兩個年輕弟子的打擊,翟老發燒了,挺嚴重,意識都有些模糊。
身體狀態差到都不敢讓其坐上三輪車,透過顛簸小道載去縣裡醫院,畢竟大路還在堵著,進退不得,最後只能從縣醫院裡喊來醫生過來問診。
不過,在弟子勸說他莫要再去豐都,身體要緊,先留在這兒或者等通車後就先回去,找條件好的醫院仔細看病療養身體時,翟老的反應會很大,口齒雖然含糊,態度卻很堅決,豐都,他必須要去!趙毅白天出門了,去找尋僻靜的地方自我檢查。
潤生今天沒出門,就在那戶人家院子裡坐著,自那個角度,可以正好看見李追遠所住的二樓。
最後,還是李追遠在午後,撐著傘走過來,說想去看看萌萌的安息地。
林書友本來也想一起去寄託一下“追思”。
可童子剛醒來,那會兒他正忙著給屋主人梳理身體,脫不開身。
一頂帳篷,搭在懸崖下的一處視野盲區,那是梁家姐妹生活的地方。
李追遠和潤生過來時,聽到了裡面的談笑聲。
檢查完身體變化的趙毅回來了,但沒直接回屋,而是來到這裡,與倆姊妹聊天。
“原來你老了這麼醜,那年紀大了只能點蠟燭,不能開燈,要不然看得太清楚,點蠟燭還能有點朦朧感,可以自欺欺人。”
“原來你老了後這裡下垂得這麼厲害啊,這還沒奶過孩子呢,哎喲,嘖嘖。”
一句句極為犯賤的聲音從帳篷裡傳來,引來姊妹倆不斷地反諷。
梁豔:“老了你還用點蠟燭,怕是滴蠟到上頭都沒知覺。”
梁麗:“我老了再下垂,也比你現在胸口就開洞凹陷要好得多。”
李追遠知道,趙毅其實是在刻意迎合,他一直都曉得她們想要的是什麼。
雖然早就已經有了口頭與婚書的承諾,實則太過飄渺,這種暢想未來式的冒犯,反而能給二女帶來安全感。
畢竟,這對姊妹也不是什麼傳統溫婉的人,落在她們手上的敵人,下場往往都非常悽慘,而且她們手癢了還會故意去釣魚執法,找人來虐待。
趙毅從帳篷裡走出,看向李追遠,聳了聳肩後,又嘆了口氣。
他不愛她們。
這話聽起來很不負責任,但他連自己都不愛,經常把自個兒身體和靈魂當試驗田,對自己狠得無以復加。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愛上別人,至少,不存在那種常人眼裡的男歡女愛。
李追遠看向陰萌的墳頭,上頭搭了個臨時雨棚,雨棚下栽滿了丁香花。
趙毅笑著解釋道:“她們倆在這兒無聊,閒著也是閒著。”
隨即,趙毅又看向潤生:“陰萌喜歡什麼花?”
潤生:“有錢花。”
趙毅:“那我去附近找找小地主墓穴,從裡頭搞點銅錢銀兩出來,給她擺上?”
潤生:“可以。”
頓了頓,潤生又道:“找到了,我去挖。”
趙毅搖搖頭:“用不著,我找地方,她們倆去做就行了,盜洞得開小點,夠她們進出就行,還得確保墓穴不遭受大破壞,當以後陰萌醒來了,這些陪葬品還得再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再給當地文物保護局打電話做個通知。
是吧,姓李的,我知道這是你的風格。”
潤生:“不是小遠的,是壯壯的。”
在做人這方面,譚文彬有一套完整成熟的自我邏輯,且尤其擅長與不是人的東西交際。
告別了姐妹倆,趙毅與李追遠一同回去。
翟老的一眾弟子們,現在一個個都愁雲慘淡,小師弟和小師妹都遭了意外,老師又病倒了,整個團隊,真的是人心惶惶。
深夜。
李追遠自床上坐起身,趙毅也隨之下床,他先一步離開房間。
等李追遠出來,走到翟老房間時,門開著,屋子裡陪護的一位弟子,吃了一記手刀後,陷入了安詳的昏睡。
趙毅出手肯定沒問題,如果是林書友做的,李追遠還得特意去探一下那人的鼻息。
將門關上的同時,李追遠隨手佈置了一個隔絕陣法。
二人走到床邊,看著病床上還在掛著點滴的翟老。
人一旦上了年紀,普通的小病也容易引發出大問題,此刻,老人面容蒼白,瞧不出多少血色。
李追遠和趙毅一起給翟老檢查身體,少年精通養生與藥理,趙毅則擅長傳統與偏門醫術。
不仔細檢查一下不放心,別到時候自己等人保護著他不受外頭小鬼侵襲,結果老人自個兒卻因生病出了意外。
趙毅:“問題挺嚴重的。”
李追遠:“嗯。”
趙毅:“我得干預。”
李追遠:“那你來吧。”
趙毅拿出自己的銀針,準備先施針。
第一根銀針剛插進去,翟老忽然睜開眼。
他不是在看床側的趙毅與少年,而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雙手更是攥緊床被,上半身強行抬起一半,整個人身體繃緊,青筋畢露。
“啊……啊……啊……”
喉嚨裡先是發出一陣異響,然後開口道:
“我要淹了豐都,我要……淹了鬼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