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來旅遊的?”
“嗯。”
“一個人?”
“嗯。”
譚文彬沒再問下去,而是坐回原位,繼續消食。
陳曦鳶吃得很快,一碗湯很快喝完。
老闆殷勤地走過來,詢問是否要加湯。
後廚視窗裡,老闆娘對著老闆的背影,嘴唇無聲翻動。
“不用了,吃飽了,味道很好。”
海南雖然也有酸、辣的特色菜,但整體還是以清淡為主,陳曦鳶也沒料到,這碗湯居然能這麼對自己胃口。
起身,手裡端起另一瓶沒喝過的海碧,走到店門口。
“小弟弟,給你喝。”
李追遠搖搖頭。
陳曦鳶:“不喜歡喝這個口味?”
李追遠:“放久了,走氣了。”
陳曦鳶:“那姐姐給你再買一瓶,你自己挑?”
李追遠再次搖頭:“喝了湯,肚子喝不下飲料了。”
“那好吧,再見,小弟弟。”
陳曦鳶臨走前,還想伸手再摸一下少年的臉,李追遠避開了。
“讓姐姐摸一下嘛。”
李追遠搖頭。
“真小氣。”
陳曦鳶端著海碧出去了。
海碧瓶子要回收的,但老闆顯然忘了這一茬,或者故意行了個方便。
等她走遠了,譚文彬才走到李追遠身邊:
“小遠哥,是偽裝的麼?”
顯然,譚文彬也對這種畫風的走江人,感到些不適應。
李追遠:“如果她識破了我們的身份,就沒必要在我們面前偽裝,如果沒識破,就更不需要偽裝。”
譚文彬點了點頭,說道:“她進醫院了。”
李追遠:“你不要盯著她看太久,尤其是遠距離時,她可能會感應到。”
譚文彬馬上挪開視線。
李追遠扭頭看向地上的一灘淡淡的灰色,那是那個“虞家男人”在這世間最後一點痕跡。
“我們是安逸了,但我們也錯過了不少,他們之間,已經廝殺很久了。”
“要是外隊在這裡,我們就能直接知道事情進展到哪一步了。”
“這不重要,在這一浪裡,我們沒必要做出頭鳥。”
李追遠站起身,走下臺階,來到那灘灰色痕跡前。
譚文彬跟著一起走了過來:“小遠哥,是有什麼問題麼?”
李追遠:“雖然沒能窺見全貌,但虞家在大難臨頭時的這種行為方式,顯得有些過於不正常了,畜生是腦子不好,但它們的生死危機本能,其實比人要強。”
少年開啟走陰。
一根根紅線,自少年指尖溢位,覆蓋到這印記上,開始因果推演。
用這個方法,李追遠曾在家裡推演出過趙無恙的顯靈路徑。
一條淡淡的紅線,自這灰色痕跡上延出,微不可查,卻又顯得格外堅韌,所引導的方向,正是醫院。
殺了人,會沾因果,可走江人的因果,沒那麼好糾纏。
李追遠低頭,看向自己,他身上也有一條紅線,比陳曦鳶帶去的那根更粗。
轉身,看向譚文彬、林書友和潤生,他們三人身上也有。
李追遠結束走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以緩解雙目泛起的撕痛感。
林書友和潤生這會兒也從店裡走了出來。
李追遠緩過來後開口道:“我現在懷疑,虞家是故意把家裡人派出來,殺走江者,同時也是讓走江者去殺。
目的就是,讓所有走江者手上,都沾染上虞家人的血。”
“還好我們沒動手。”林書友頓了一下,“不對,我們早就殺過了。”
譚文彬:“小遠哥,這是標記麼?”
李追遠:
“嗯,狗最喜歡做這種事。”
……
陳曦鳶在護士臺詢問了名字後,來到病房。
走到中間那個病床邊,看著床上昏迷的年輕人,陳曦鳶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是嘴饞得很,把你妹妹都擔心死了。”
陳曦鳶在一所海邊鎮子上的小學當音樂老師,不拿工資的那種,因為她經常請假,出去和回來的時間都不定。
雖然在教學上無法太認真,但她仍然很受孩子們的喜歡,她也享受每次回來後,被一眾孩子簇擁圍繞的感覺,孩子們臉上的笑容,彷彿可以洗去她身上殘留的血腥味。
課上,一個女孩子哭紅了眼,詢問後得知父母說她那位哥哥在外地中了毒,可能要死了。
再問了一下地址,得知是洛陽。
陳曦鳶就來到了她本就該來的洛陽。
沒提前來的原因是,她懶得牽扯進“虞家龍王令”的漩渦,她不介意殺人,但她不喜歡殺人,更不愛去主動結交江上的人。
就比如那位九江趙毅,她知道應該去提前認識他,也曉得他是如今江面上風頭正盛的人物,可她就是不喜歡。
因為趙毅曾做的那些事,讓她覺得對方是一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淡漠陰狠的人。
與這樣的人結交,只是短期的互相利用,很累,相較而言,她更喜歡今早坐在湯館門口的少年,不僅長得好看,還雙眼靈動,可愛有趣。
陳曦鳶伸手,檢查了一下面前的年輕人狀況。
“恢復得很不錯啊,看來不需要擔心什麼了,命真好。”
收回手時,停頓了一下,陳曦鳶將手伸入床底,從裡面摸出一張符。
“符篆大師手筆?”
陳曦鳶低頭,看了看這個年輕人,又看了看這張符。
雖然她不喜歡把人分個三六九等,但這種層次的符紙,顯然不是普通人能求到的,在江湖上,亦是十分珍貴。
“你的命,這麼好?”
陳曦鳶走到隔壁床邊,伸手,也從床底摸出了一張符紙。
再去另一張床,也有。
“哪家的人,如此慷慨?”
陳曦鳶又去了隔壁兩個病房檢視,發現這次中毒事件裡所有人病床下面,都有這張符紙。
“對方很可能和我一樣,是為了其中一個人來的,卻把所有人都順手治療了,而且真的做到了一視同仁。”
行家才曉得這種符紙的珍貴,但對方卻毫不吝嗇。
對方,應該是一位溫暖善良的人,見不得人間疾苦,說不定還帶點多愁善感。
陳曦鳶喃喃道:
“江上,竟然會出現這種畫風的人物?”
……
高聳的臺階上,堆滿了屍體。
兩側燈盞上,擺放著用一顆顆少男少女頭顱製成的油燈,燃燒著陰森的火焰。
一隻看起來半透明的小白狗,正對著下方的血腥味不停聳動著鼻子,它的身體,也在這一動作下,以一種極緩的速度,逐漸變得凝實。
上方座位上,一隻滿是滄桑且遍佈傷痕的手落了下來,放在了小白狗腦袋上,輕輕摸了摸。
小白狗開始轉圈,耳朵豎起不斷抖動,像是在仔細傾聽八方動靜,連續轉了三圈後,它停了下來。
“汪汪汪!”
一道年邁的聲音自上方傳出:
“人,終於到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