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地北眼角的鮮血,還在流淌。
他的眼皮不斷跳動。
可這眼睛,卻遲遲沒有睜開。
對此,小黃狗非但沒有半點失落,反而舌頭吐出、狗嘴咧開,笑得更加開心。
因為,虞地北越是不願意睜開眼,就越是證明:
它元寶真正的主人,回來了!
在它的認知裡,它的主人,無論遭遇怎樣的挫折,承受怎樣的傷勢,都會在下一刻睜開眼,站起身,繼續戰鬥。
這次,也是一樣。
死亡,亦無法阻止自己主人的再次甦醒。
它餘生,不,是餘憶,都在致力於此事。
小黃狗探出自己的肉爪,搭在虞地北的手背上摩挲。
這是自己還是小奶狗、剛到主人身邊沒多久時,與主人養成的習慣。
主人會反手握住它的爪子,再伸出另一隻手,抓弄自己脖頸下的毛。
小黃狗注意到,伴隨著自己的撫摸,爪下虞地北的手背,青筋暴起。
“只有虞家人的鮮血,才能鋪就主人歸來的道路。”
虞地北眼角的鮮血匯聚到下顎,再滴落到身上。
小黃狗低下頭,舔了舔。
“只有最嚴苛條件下,遴選出的虞家天賦者,才配成為主人新的肉身。
元寶封門一甲子,就是在找尋這樣的虞家孩子。
好在,元寶終於給主人找到了。
這孩子,元寶很滿意。
他和主人你小時候很像,我相信主人你,也一定會很滿意。”
殘破的虞天南身體,不斷龜裂,最終化作沙子一樣的存在,融入了這血泊中。
腐朽的過去結束,嶄新的開始降臨。
“主人喜歡夜裡對著篝火,喃喃自語。
那時的我,喜歡匍在主人腳邊,哪怕再困,也撐著眼皮陪伴著。
主人曾很多次拍了拍元寶的頭,笑元寶聽得這麼認真,難道真的聽懂了?
元寶是一條狗,笨,聽不懂啊。
但主人說的話,元寶都記下了。
後來,元寶將以前的那些記憶反覆拿出來揣摩,終於懂了。
只有毀了虞家,讓它們造作,讓它們瘋狂,讓它們倒翻天罡,才能將江水吸引過來。
主人,
元寶真的成功了。”
小黃狗再次側過狗頭,想要檢視虞地北的眼睛睜開情況。
眼皮的跳動,比之前更劇烈了。
冥冥中,一股無形的威壓,正在向這裡匯聚。
“龍王虞頭頂的劫氣,都被我灌輸給龍王明瞭。
所以,當主人醒來時,不用太擔心因果的問題。
這世間,那麼多古老的存在還活著,為什麼不能多主人你一個?
虞家這裡的亂局,是元寶送給主人甦醒後的第一件禮物。
主人可以透過鎮壓虞家的災禍,以獲得大量功德加身,徹底洗白身份,解除後顧之憂。”
這時,諦聽回來了,它嘴裡叼著明玉婉。
明玉婉還沒死,只是臉色蒼白得厲害,人也處於昏迷之中。
諦聽張開嘴,任由明玉婉落在這血泊中,她先沉了下去,很快又浮起。
“到時候,如果主人樂意,可以繼續以她為幌子,帶著她走江,以主人的實力,完全可以成為最終那位有實無名的龍王。
當然,如若主人嫌麻煩,可以現在就殺了她,以防止接下來,主人鎮壓虞家之亂時,被她和龍王明分潤走了功德。
畢竟,以主人甦醒後的實力,已足以傲視江湖。”
虞地北身上的威壓,越來越重,以他為圓心,血泊上,盪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小黃狗趴在了虞地北的膝蓋上,不斷調整著可以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狗頭貼了貼虞地北的胸膛。
虞地北一直低垂著頭,小黃狗這樣躺著,正好能清楚看見他的臉。
為了復活主人,小黃狗不惜一切代價。
在它的眼裡,只有主人,沒有虞家。
只有毀了虞家,才能造就出復活主人的條件,那它,就毫不猶豫地把虞家給毀了。
它在期待著主人甦醒的剎那,它渴望著能再次與主人的目光對視。
哪怕下一刻,它就會被主人掐斷脖頸,湮滅肉身,抹去一切存在痕跡,它也願意。
它只想著自己心目中的那個主人,能重新迴歸。
“主人,你快點睜開眼,殺了元寶拿功德呀!”
忽然間,虞家祖宅多處,傳來了比先前,更為刺耳淒厲的嚎叫。
那些從封印之地走出來的邪祟們,立刻很有默契地攜手,去做一件事。
不同的氣息,不同的詭異,開始向虞家祠堂匯聚。
虞家祠堂內的陣法受刺激,自行執行,可依舊無法承載得住如此可怕的壓力,很快就變得千瘡百孔。
虞地北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道道印記。
它們知道自己真正的威脅是誰,所以,它們現在正在集體給虞地北施加封印。
諦聽在旁邊,忍不住發出怒吼,它曉得小黃狗一心渴望著眼前的男人睜開眼,可這些傢伙,卻在破壞這一程序。
封印施加完畢。
虞地北眼角的鮮血不再流淌,手背暴露的青筋也隨之恢復,那股剛剛匯聚起來的無形威壓,此刻也是蕩然無存。
不知道多少聲嘶鳴與獰笑,響徹整個虞家祖宅。
隨後,一道道身影,開始向虞家祖宅大門前進。
接下來,它們只要離開了這裡,就等同是重返人間。
不知道多少歲月以來所承受的苦痛折磨需要發洩,無盡時光下被鎮磨的虧空需要新鮮血食進行填補。
它們要飽食、它們要報復、它們要以漫天的鮮血與哀嚎,來重新證明自己的存在。
“汪汪汪。”
諦聽還在叫著,直到從虞地北懷裡走下來的小黃狗,對著它招了招爪。
諦聽馬上閉嘴,將腦袋扶低,小黃狗坐上諦聽的腦袋。
“不用擔心,只要主人願意甦醒,這些封印,根本就攔不住他。
在主人看來,身為龍王,死後甦醒,是一件極為恥辱之事。
但是,
主人,
你若是再不睜眼甦醒的話,等它們衝出虞家祖宅大門,這場浩劫,就徹底無法避免了。”
小黃狗拍了拍諦聽的腦袋,諦聽奔跑出議事廳,隨後縱身一躍,來到了祠堂外。
原本圍繞著祠堂周圍打轉的大小蒼蠅們,在感知到邪祟暴起的動靜後,早早地就全都不見了。
之前風風火火殺入虞家的老傢伙們,本以為只要屠戮完虞家的妖獸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瓜分掉虞家的底蘊。
事實上,虞家的那些妖獸,不管再沐猴而冠,也遠遠不是他們這些出身自江湖正統的老傢伙們的對手。
也正是因為妖獸們輸得實在是太快,老傢伙們的心裡早早地就放鬆下來,把餘下的活兒當作一輪跑馬圈地,順便還能使陰招,剪除一下其他家族的年輕人傑。
他們預設,虞家祖宅裡的邪祟封印尚屬正常,那幫妖獸一是沒那個能力去破壞那些封印,二是妖獸之前佔據這裡為巢,也不會去想著把那些邪祟給放出來。
因此,當那些可怕的邪祟集體現世時,老東西們直接就慌了,出於本能,他們開始向虞家大門,也就是出口方向衝去。
畢竟,一開始的預案中,根本就不存在這一情況,如若考慮這個,那麼各家派遣出來的人絕對不會只有這麼點。
而且,對於他們這些老傢伙們而言,也完全沒有硬著頭皮上去抵抗的必要,大不了回去後給各自宗門傳訊,再開一次會,討論接下來這徹底爛掉的攤子到底該怎麼收尾。
結果無非兩個:是讓它徹底爛散了呢,還是各家都付出比較大的代價,一起把這大火給滅了?
按照歷史上的慣例,這樣高階別大規模的事件,該由龍王出面釋出龍王令徵集各宗門協助處理的。
餘下的走江團隊,有的抓緊時間從傳承之所內出來,有的從隱藏療傷中脫離,他們都是在遲疑了一會兒後,就紛紛做出了一樣的選擇,也是朝著虞家正門快速轉移。
江上的人和岸上的人,干係不一樣。
每一個走江團隊都清楚,這事如若無法解決,就意味著他們這一浪失敗了。
可現在就算單獨留下來,面對如此可怕局面的包圍,也很不明智,不如先去一個大家都會去的地方進行集合。
此時,漆黑的夜,依舊籠罩著整座虞家祖宅。
但那些邪祟的幻象與肉身,卻能穿透這濃稠的黑。
有體格巨大的存在,正在緩慢挪動,一步一個震顫;
有嬌豔的紅粉白骨,正吟唱著能讓人靈魂破碎的歌謠;
有屍氣噴湧的殭屍,蹦跳間咫尺挪移,行經處草木荒蕪;
有無形之氣凝聚的碩大鬼臉,翱翔於空中,笑聲震耳欲聾;
有一位身披袈裟,半張身子都已腐朽脫落的邪道士,一邊誦唸著道號,一邊將附近妖怨吸收進體內。
有……
這些可怕的邪祟,此刻都正朝著一個方向行進。
虞家祠堂內,歷代虞家龍王牌位都在劇烈地搖晃。
祖宅上方的巖壁層上,出現了一道道紅色的光點。
紅點一道道落下,分別砸落向祖宅邊緣地帶。
這是虞家的龍王石碑,乃虞家歷代龍王生前以血雕刻。
第一道石碑上流轉出紅光,釋出一條線,環繞住祖宅的一部分。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紅色的線正擴散得越來越長,很快,其餘區域,基本都被紅線框住。
唯有一個缺口,那就是虞家祖宅正門處。
一旦祖宅生亂,那裡是最容易被突破的位置,亦是最重要的位置。
按照虞家傳統,落於祖宅正門口的石碑,當由最小的那一代虞家龍王來立。
因為他相對而言,死去的時間最短,留下的靈以及鮮血裡的意念也更濃郁。
虞家,最後一代龍王,是虞天南。
此時,自空中,他的那座石碑,正在落下,直指虞家正門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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