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元氣大傷之下的明秋水,居然也能給自己注入如此多的精力,而且還幫忙拓寬了自己精力方面的蓄水池。
要知道,精神意識打磨到他這個地步,想要再行提升,已是非常難了。
明家人,還真是寶貝。
可惜,江湖上凡是上檔次的家族,每一代基本都只指派一個人走江,因為師出同門或者同族的,很容易會被江水安排到早期就碰到一起,決出一個同門勝者。
但好在,自己與明家有仇。
明秋水在發現自己出身自柳家時,沒有第一時間套近乎,反而直接要稱呼柳奶奶為“死老太婆”。
這說明,在她的潛意識裡,柳家與明家,本就有著無法調和的大仇,公眾場面下或許能夠互相隱忍,但私底下,絕對不會放過鎮殺對方的機會。
柳奶奶到底還是太過保守了。
明明已經帶著自己去參加過了“望江樓”的那場會議,也掀開了窗簾讓自己看清楚了仇家,卻並沒有將具體的仇家名字告知自己。
害得自己,還得從對手的反應中去分辨,哪個是正常的競爭對手,哪個是自家仇人。
大概,是柳奶奶也沒料到,自己居然能這麼快,就開始把仇給著手報起來吧。
這樣看來,趙毅將虞地北推薦給明玉婉,讓明家承受劫氣反噬,還真是狠狠幫了自己一把。
李追遠清楚,這絕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肯定是趙毅費心思篩選出的結果。
這一浪結束後,該請趙毅再來一趟南通,體驗一下自己的道場了。
趙毅這是在幫秦柳兩家報仇,李追遠得替柳奶奶代賞。
當然,前提是他趙毅得活過這一浪。
目前,趙毅應該還活得好好的,以那傢伙的性格,這會兒說不定連虞家內部區域都沒進,專注地在外圍找高階妖獸的屍體。
說不定,還會掐著手指頭,自鳴得意,說這一浪得死去多少隊伍,他才是最為清醒。
殊不知,在這虞家祖宅裡,你若真的什麼正經事都不做,那就很大機率……活不出這虞家大門。
李追遠收回心神,指了指陳曦鳶腳下的斷頭血蟒:“定住它。”
陳曦鳶二話不說,將手中翠笛插入血蟒體內。
這操作,連李追遠都不得不感慨,如此精美之物跟著陳姑娘,真的是遭罪了。
不過,也因此,血蟒得以徹底被壓制,完全淪為砧板上的蛇肉,而且是去了頭沒殺傷力的那種。
李追遠攤開右手,蛟靈激動地在少年掌心處盤成蚊香。
它很懂規矩,明明大餐在前,卻還在等待來自少年的最後示下。
“去吃吧,能吃多少,看你的能力。”
蛟靈即刻盤旋而起,沒入血蟒體內,二者體形差距巨大,使得蛟靈看起來更像是一條小小的寄生蟲。
李追遠站起身,從揹包裡取出黑色陣旗,開始在四周進行佈置。
臨時陣法會有一定機率的誤差,少年打算給陳曦鳶佈置得保險點。
陳曦鳶在旁邊亦步亦趨地跟著,確保自己的域能時刻覆蓋好少年。
她一直很想有一個弟弟,可惜爹媽不爭氣,連氣運都爭不過,生不下來。
李追遠一開始,真的很符合她夢想中的弟弟形象,誰知,不斷接觸後,她反倒有種成了小妹妹的感覺,需要這個“當哥哥”的事事都操心。
怪不得譚文彬他們,都喊他“小遠哥”,還真貼切。
“好了,你把域再撐得大一點,我馬上啟動陣法,你儘可能地維繫住,不要單純地抵抗,而是在對抗中,領悟新的動態穩定。”
“好的,我懂。”
“覺得無法支撐下去時,就提前跟我說。”
“小弟弟你放心,姐姐我肯定撐到最後一刻,絕不會辜負你的心意。”
“撐到最後一刻的結果,就是你的域破碎,我會被妖怨化作的血水淋遍全身,你可能只是重傷,而我,必死無疑。”
“哦,我知道了……”
“開始吧。”
李追遠將陣法開啟。
血潭中的血水被牽扯過來,如噴泉般,淋灑在了陳曦鳶的域上。
這域,在頃刻間就搖晃顫抖起來,陳曦鳶臉上也流露出痛苦之色。
在修行與悟性方面,陳曦鳶不用自己操心。
李追遠專心做起自己的事,指尖向外探出,來到陳曦鳶域的臨界點。
那些淋灑到陳曦鳶域上滴淌下來的血水,漸漸被少年吸引過來。
李追遠需要根據陳曦鳶的狀態,指尖不斷前進與後退,好讓自己與這些血水有接觸卻又沒有真實接觸。
確實麻煩,但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
黑皮書秘術,運轉。
血水裡那濃郁逼人的怨念,開始瘋狂湧入少年體內。
意識深處。
本體站在魚塘邊,抬頭,看著大量血水不斷從天上落下,砸入這魚塘裡。
魚塘內的魚苗們像是發了瘋一樣,開始吞噬這些紅色。
只是,這裡的進食速度,明顯遠遠低於“飼料”的新增速度。
不多時,整個魚塘就開始輕微變紅。
伴隨著時間繼續流逝,魚塘也就從微紅變成淡紅到正常紅再到深紅。
現實中,血水停了。
這意味著,陳曦鳶堅持到了最後。
李追遠收回手,看向身後站著的陳曦鳶,她全身都佈滿鮮血。
龐大的壓力下,她的面板一次又一次滲出鮮血,可以清晰看見她身上鮮血的分層。
而她所支撐的域,邊緣地帶變得很模糊。
乍一看,似乎是域變小了,實則是域的範圍,能擴得更大也更隨意自然。
李追遠開口道:“結束了。”
陳曦鳶臉上血痂掉落,眼睛看向少年。
雖然身上看起來無比狼狽,但她的雙眸依舊充滿靈動。
這說明她確實是聽話的,沒有刻意堅持到最後時刻,一直留有一分餘力準備提醒少年好提前結束。
沒有拼死爭機緣的置之死地,也沒有硬憋著那口氣往上爬的決心,可她,就是成功了。
這,就是天賦。
甚至,她接下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小弟弟,姐姐現在是不是很醜?”
“嗯。”
陳曦鳶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衝出洞窟在池塘裡洗個澡,但還是忍住了。
身旁,血潭裡的血已經乾涸。
血蟒還在,仍舊被翠笛釘住,一動不動。
李追遠閉上眼。
來到自己意識深處的那座魚塘邊。
魚塘裡的水,已經不是深紅色那麼簡單了,已濃稠到,如同一整塊魚塘形狀的毛血旺。
且這毛血旺高度,還比魚塘岸邊高度要超出一大截。
魚兒們不是在裡面游來游去,而是鑽來鑽去,真字面意義上,沉浸於食物的海洋。
本體從後面走了過來,開口道:“還好結束了,再繼續下去,這座魚塘就無法承載,肯定會淹到外面去。”
若是淹到外面去,意味著李追遠將會受妖怨侵襲,會發瘋。
李追遠:“你可以把魚塘修得再大一點,或者再多放點魚苗。”
本體:“吃不下,也養不起,更不敢養,現在的數目剛剛好,若是養出太大的,就會失控。”
李追遠:“你也會害怕反噬?”
本體:“你不就是反噬我的產物麼?”
李追遠:“暫時,應該夠用了吧。”
本體:“大半個虞家死去的妖獸怨念基本都在這裡了,用肯定是夠用了。”
李追遠:“那就好。”
見這裡情況還算正常,李追遠就離開了意識深處,迴歸現實。
陳曦鳶正在將自己的翠笛拔出。
“噗哧……”
血蟒龐大的身軀裡,像是被灌注滿了水,大量腥臭的液體從翠笛口子處濺射而出。
整條蟒軀快速乾癟,只剩下了蛇皮與蛇鱗。
蛟靈搖搖晃晃地從口子裡飛出,原先的它還只是蚊香大小,現在的它,體積如同一條小蛇。
當它想像往常那般盤在少年掌心時,卻發現少年掌心不夠大了,乾脆換了個姿勢,把自己的身軀纏繞在少年的手腕上,只留下腦袋那一截,躺在少年掌心。
李追遠指尖向下,就可以摸到它的腦袋,冰冰涼涼的觸感,卻自帶某種燥熱與暴戾。
它畢竟是蛟,不是尋常的寵物。
譚文彬體內的四靈獸,論位格,沒一個能比得過它,目前,也就只有李追遠本人能鎮得住,若是放進譚文彬體內,它就算是死,也會造反。
陳曦鳶見狀,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小弟弟,你養它,得小心。”
蛟靈聽出了這話中深意,馬上揚起腦袋,想要對她釋放出自己的惡意。
少年指尖一敲,它馬上溫順地躺了回去,還主動在少年指下親暱地蹭蹭。
李追遠很平靜道:“養蛟為患麼?”
陳曦鳶:“嗯。”
李追遠:“無妨,蛟,我已經養了不止一頭了。”
陳曦鳶:“嘿嘿,小弟弟,你對姐姐我的評價還挺高。”
少年將陣旗收起,放回揹包。
二人離開前,陳曦鳶給那無頭女屍以及她的手下身上都貼了一張符紙,符紙自燃,順便將他們的身軀也一併焚化。
明明是自己心善,可怕少年誤會,還額外解釋道:
“她當初居然敢在博物館裡圍殺我,我就要把她挫骨揚灰。”
離開洞窟,往上浮時,看見了上方的一尊巨大黑影。
陳曦鳶心生警惕,李追遠卻拍了拍她手腕,示意她別衝動出手。
那道黑影眼睛睜開,龐大的身軀消散,顯露出了正常的身姿,是潤生。
李追遠在血潭裡吸收著最為純粹的怨念時,相當於把四周的妖怨都在向這裡瘋狂聚集,潤生所處的位置,就如同農村老人抽的水菸袋裡的過濾水位置。
藉著小遠的光,他好好享受了一把怨氣沖刷身體的快感。
正如本體所說,也就是虞家祖宅裡的妖獸剛剛經歷過大規模屠戮,換做現實裡,你敢搞出這麼一大片高質量的修羅場……你看雷劈不劈你吧。
潤生揹著小遠浮出水面,譚文彬和林書友馬上過來匯合。
等二人上岸後,還沒看見陳曦鳶。
林書友問道:“陳姑娘呢?出事了?”
潤生:
“她在洗澡。”
林書友聞言,從自己揹包裡取出一塊未拆封的香皂,朝著池塘中央丟了下去。
“噗通!”
香皂沉底。
譚文彬看向林書友:“奇怪了,你對你家琳琳時,怎麼就沒這麼細心?”
林書友:“我也不懂,跟她在一起時,我經常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放。”
譚文彬:“呵,挺好的。”
林書友拿著手電筒,打在潤生身上,問道:
“潤生,怎麼感覺你黑了點?”
說的時候,伸手再摸一摸,發現指尖有一股刺痛感。
譚文彬也伸手摸了一把:“嘶……”
二人清楚,潤生剛剛在下面,得到了好處。
虞家,真的是一鯨落萬物生。
過了一會兒,陳曦鳶浮出水面,清水出芙蓉。
手裡,還拿著一塊用了一半的香皂。
陳曦鳶:“你們走江的裝備,帶得可真夠齊全。”
譚文彬:“我下次按照我們的裝備標準,給你送一個登山包。”
陳曦鳶笑道:“好呀,真是太謝謝了。”
譚文彬:“小事。”
陳姑娘以前走江,是連多一套換用衣服都不帶的,因為常常一浪走完,衣服都不髒。
餘下的半塊香皂,不適合還回去了,陳曦鳶找了塊荷葉包裹起來,留著再用。
李追遠拿出紫金羅盤,蛟靈主動趴在羅盤上,單純以肉眼看,可以發現羅盤正以更精密的方式快速運轉變化。
吃飽了撐的蛟靈,在工作方面的積極性,進一步提高,它甚至趴在羅盤上折迭起自己的身軀,拿自己“畫”出了一道路線圖。
重新校準好位置後,李追遠開口道:
“有條通往祠堂的近路,你們跟我來。”
走近路,就需要從一些建築群裡穿過。
越靠近虞家祠堂區域,那種傳承功能性建築就越少,很多都是家族核心子弟的居住之所,以及其它方面的祭祀區域。
一棟大門關閉的院子,擋住了李追遠等人的去路。
這算是少數,能在妖獸佔據後,還能保留下完整屋門的地方。
沒有陣法與禁制,比那些虞家人的住宅,還要清簡得多。
李追遠示意潤生推開門。
門一推開,這院子的奇怪佈局就呈現在眾人面前。
它沒有房屋,從外面看的景象,更像是為了讓它看起來正常所以搭建起來的裝飾,它內部事實上,就這一個大院子。
院子裡,跪伏著五尊人形石像。
一人在前,四人在後,在前一人肩上,立著一隻鷹。
五人後方,是五口棺材,雖外表看起來未曾腐朽,卻早已上了年頭。
五人前方,是一座石碑,石碑上有一道劍痕。
雖不知道歷經多久歲月,可劍韻依舊殘留。
等走近後,李追遠清晰察覺出,這劍韻裡,有《柳氏望氣訣》的氣息。
石碑兩邊有字:
一側寫的是:思過悔罪。
另一側則是:柳氏龍王。
陳曦鳶:“為什麼虞家祖宅裡,會有柳家龍王的碑?”
跪在那裡的五個人,看第一排那個,明顯是虞家人,而且極有可能是虞家那一代的走江者團隊。
陳曦鳶繼續猜測道:“小弟弟,是歷史上,柳家哪位龍王,曾問罪過虞家麼?”
李追遠點了點頭。
陳曦鳶:“那看這架勢,虞家是主動將那一代的走江者交出來,讓那位龍王裁決了,而且很有可能是虞家自己主動殺的,以平息那位龍王的怒火,並且單獨佈置下此院,留存至今。”
石碑上就那麼點字,沒有前因後果,也就不知道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但正常情況下,虞家自身作為龍王門庭,雖然會避讓當代龍王一頭,但也不至於需要遭受如此屈辱對待。
而且,看虞家對此的處置態度,以及虞家一直將這院子保留,且江湖上從未聽聞過這件事……可以分析出來,在這件事上,虞家不佔理,所以虞家很罕見地向那一代柳家龍王低頭,自行了家法。
此院不設陣法禁制,讓虞家人可自行進出,就是要以此教育後世子孫、引以為戒。
在這件事上,虞家確實做得很敞亮,體現出了正統龍王家的門風。
而那位柳家龍王,在來到虞家後,看見這一幕,也就在石碑上留下了這道劍氣,宣佈此事了結。
李追遠已經能猜出那位柳家龍王是誰了。
那位在走江成功、成為龍王后,沒有選擇心胸豁達那條路,反而是提起劍,去對自己在江上的仇人,逐個進行報復,哪怕人家早已二次點燈認輸上岸,她也絕不放過。
這是一個,連柳奶奶,拿著牌位,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自家先祖。
柳家龍王——柳清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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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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