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屍人

第361章

幾乎所有多團隊的浪濤,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江水會在背後推動搭臺,讓走江者之間爆發衝突、廝殺角逐。

身在江上,百舸爭流,那就得爭、就得搶。

不過,這裡的爭搶,也分檔次。

少年自從來到洛陽以來,面臨過多場衝突、殺了不少人、找回了很多失物。

這,是小爭。

尋常多團隊浪濤,大體就是這麼個玩兒法,擠走競爭者,自己吃那最大的一口桃。

可放在這一浪裡,就有些配不上龍王門庭作為試煉場的規格。

李追遠習慣性將每一浪都看作一張試卷,把江水比作出題人。

因此,虞家祠堂的動靜爆發後,李追遠不僅猜測歷代虞家龍王之靈仍在,他還進一步猜測出了這一浪的真正意圖。

它在考核,誰才具有真正的龍王氣象。

而這,才是大爭!

如果對江水瞭解足夠深入,就會發現,江水擅長將每一浪裡各個圈層的存在,都打上一個作用標籤。

越是規模大的團隊浪濤,這一現象就越是明顯。

李追遠懷疑,虞家歷代龍王之靈,會“被動”成為這一浪的陪考官。

少年不知道現如今,這一浪裡已經死了多少走江者,但按照慣例,最後肯定會有一批心性、實力都絕佳的倖存者聚集到一起。

然後,在這一浪的結尾,也是最難點,再快速死上至少一半!

天,無絕人之路。

誰能在那個時候,獲得更多活下來的優勢,那就得看“陪考官”給你打多少印象分。

該死的人死了,而活下來的人收穫的可不僅僅是活著,而是更進一步。

這就是所謂的,踏著競爭者的屍體,走上更高處。

因此,李追遠現在做的,就是在刷分。

而且他不光自己刷,還帶著陳曦鳶一起刷。

陳曦鳶無法理解,為何虞家遭遇變故,虞家龍王之靈卻還存在。

李追遠懂。

其他龍王門庭的傳承者都活在蜜罐裡,聞著點甜味,就覺得是全部。

可李追遠入門時,看到的就是阿璃夢裡破裂的牌位,坐擁兩大龍王傳承卻沒有一個靈存在的龍王門庭。

為了大義,秦柳兩家的龍王之靈可以全部獻祭而出,都不留下一個來庇護自己的子孫。

站在阿璃的立場,這無疑是殘忍的,可站在歷代秦柳兩家龍王的立場,這又是他們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虞家龍王之靈為什麼還在?

李追遠覺得,應該是因為虞家歷代龍王鎮壓在祖宅裡的邪祟……還在。

就算那條老狗再有能耐,許下諸多承諾,可它也不夠資格讓虞家祖宅裡如此多曾經無比兇悍的邪祟到現在還耐得住性子。

虞家歷代龍王之靈之所以坐視自己後人被屠戮、奴役,是因為他們得震懾住這些邪祟,一旦讓它們得以脫困於虞家祖宅,中原本就是人口稠密之地,必將引發一場動盪天災。

一家哭,好過千萬家哭。

站在個人角度,很難理解,卻又不得不深感欽佩。

故而,李追遠都覺得自己現在的這種行為,有些不對勁。

江水想篩選的是真正擁有龍王格局的人,並將其繼續向上推;虞家歷代龍王之靈想看到的,是一腔正氣敢於鐵肩擔道義的晚輩。

結果,看到的卻是自己這個情感淡漠到近乎於無的人,在這裡“表演”。

但他又沒辦法,總不能在“瞥”到正確答案後,還故意去把題做錯吧?

李追遠感覺到鼻下一陣溫熱,鼻血流出來了。

少年抬手,示意先暫停一下。

譚文彬剛拿出紙巾和水,就被陳曦鳶一把搶走,她蹲在少年面前,細心溫柔地幫少年止血。

在發現李追遠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時,她開口道:

“小弟弟,你頭抬一下,不要低著。”

這種因透支而流出的鼻血,本就很難止住。

揣摩出李追遠的目的後,她倒是沒有再勸少年休息放緩。

李追遠:“我胸口有點悶,別擋著我的風。”

陳曦鳶愣了一下,隨即明悟,挪動身子,蹲到少年身側,少年也仰起頭,讓陳曦鳶幫自己止血。

女人看了一眼少年所面朝的方向,正是虞家祖宅中心點,也就是祠堂位置所在。

所以,小弟弟在一開始救助這些虞家人時,就有意識地定好了坐姿朝向。

李追遠察覺到陳曦鳶的手,有些發抖。

這使得自己的鼻血,幾次嘗試都未能止住,反倒是讓自己下半張臉佈滿血汙,還流淌到自己的衣服上,浸紅了一片。

沒必要弄這麼誇張的,表演得點到為止,用力過猛的話就落了下乘。

李追遠目光挪動,看向陳曦鳶。

少年發現自己想錯了,她不是在幫自己加戲,她是真的在害怕。

害怕誰?

害怕我麼?

李追遠乾脆把眼睛閉上。

譚文彬走了過來:“陳姑娘,還是我來吧,我有經驗。”

“哦,好。”

陳曦鳶起身讓開位置,站到了一旁,她剛剛,確實是忽然害怕了。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覺得小弟弟可愛,是因為小弟弟年齡還小,也沒練武。

如果小弟弟現在已經成年,也練武了,那當他站在自己面前時,就算是第一次相遇……自己還會覺得他可愛麼?

那位偷襲算計小弟弟,讓小弟弟不得已提前點燈走江的人,似乎……

陳曦鳶用力甩了甩頭:我到底在想什麼呢!

潤生拿著鏟頭,看著站在那裡目光不停變化的陳曦鳶,再看見她甩頭的動作,他撓撓頭,他曉得陳曦鳶為什麼會這樣,這是:

長腦子後遺症。

譚文彬一邊幫李追遠止血一邊問道:“小遠哥,虞家現在仍然很危險,我們現在把他們都救了,接下來是不是還得安排把他們安全送出去?”

既然救了,總不能把他們繼續留在這兒自生自滅。

可這樣一來,就得專門抽出人,去帶著他們離開。

而且,一個人可能還不夠,就算現在把釘子拔出來了,他們的“心智”得以恢復,可他們完全脫離正常生活範疇,自小當豬養,連話都不會說。

李追遠:“先繼續救人吧。”

頓了頓,

少年繼續道:“如果沒有‘意外’出現,那就由你和阿友,帶著沿著我們來時路,從後門離開虞家,再通知村子,讓阿公他們過來接人。”

這些虞家人,去村子裡生活是最合適的,一段時間的適應後,應該大部分就能離開村子,融入正常社會了。

譚文彬:“是。”

他沒問,這樣做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他相信小遠哥願意這麼做,肯定有權衡。

止完血後,李追遠招手示意繼續救助。

白色的火苗,不停在少年指尖跳動。

以前李追遠只習慣玩業火,現在發現,其它的火,也挺有意思。

不過,他倒是不打算對自己的靈魂使用這個。

明家人是“靈魂增生”,他不是,他作為“心魔”與“本體”本就是同一個存在,與明家那種情況看似相近,實則有本質不同。

但隱隱約約間,少年覺得自己對這白色火苗,有一種“親近”感。

不是因為曾經見過,而是這火苗搭配明家本訣的副作用……好像有那麼一點熟悉。

他在學《焚魂清心訣》時,就有這種感覺了。

推演建立功法,得不斷試錯,可這玩意兒,試錯即死,是怎麼做到試錯的?

難不成找一大群善於此道的強者,一個一個心甘情願地拿命去測資料?

可靈魂方面,千人千魂,又是如何做到樣本控制的?

而且還能推廣成為一座龍王門庭的本訣?

不過,看看自己眼下正在做的事,《焚魂清心訣》確實適合拯救這裡的虞家人。

所以,這個待遇,這個表現分,本該是為明家那位大小姐量身定製的。

但少年覺得,她現在應該沒空做這些虛耗狀態的麻煩小事。

小爭是該爭的,也是必須的,要不然你連活都活不下來。

可若是將眼界只侷限於小爭中,那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這一浪的正確答案,柳奶奶其實早就告訴過自己了。

少年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陳曦鳶,陳曦鳶的爺爺,其實也告訴過她了。

“嗯?”

雖然一直在分心思考,但在救助方面,李追遠依舊留夠了專注。

他立刻發現,面前這個頭髮比較長臉型稜角分明的年輕人,有些不同。

當潤生把他腦袋上的釘子取出來,自己正欲將火苗釋入幫忙癒合時,卻發現,他的靈魂,已經癒合了。

這個年輕人,還表現得懵懵懂懂的狀態,嘴角流口水,目光呆滯。

他,在裝。

可能是妖獸在釘這魂釘時,出現了紕漏,導致某個虞家人沒能被完全釘好。

也有可能……他天賦異稟,未能被提前發掘移送進另一處獸舍,能自己抵抗魂釘,默默地尋求癒合。

但不管怎樣,這都意味著,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扮演“一頭豬”。

與這些豬圈裡的同族人們,同吃同睡。

李追遠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微凝,看著他。

周圍其他人察覺到少年的這一舉動後,也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到這個光著身子的虞家人身上。

集中注視的壓力,讓這青年漸漸繃不住了。

先是神情上鬆動,不知該以何種表情示人,眼裡也流露出了慌亂。

李追遠掏出一張清心符,貼在了青年腦門上,青年安靜下來,然後,跪在了李追遠面前。

不是在行禮,而是他清楚,這幫人不是來折磨他們的,不是敵人,可長久的偽裝與防備,讓他先前不會更不敢卸下心防。

李追遠:“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來救你,救你們的。”

青年抬頭,看著李追遠,看著少年的嘴唇,他聽不懂話語裡的意思,但大概能感受到“情緒”,所以點了點頭。

李追遠能感受到,他很聰明,屬於殘酷生存環境下誕生出的精品。

可目前的問題是,無法交流。

譚文彬:“小遠哥,要不要讓阿友先和他單獨聊聊?”

李追遠:“嗯。”

譚文彬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來,青年看懂了意思,四肢著地,跟著譚文彬爬到林書友面前。

“阿友,交給你了。”

“可是彬哥,我和他聊什麼?”

“隨你。”

“總得,有個範圍和指導吧?”

譚文彬擺了擺手,道:“你是天才,天才最忌諱受約束。”

林書友知道彬哥在哄自己,但他確實聽得很開心。

趴在地上的青年,很是好奇地打量著林書友。

林書友也彎下腰,四肢著地,和青年“交流”起來。

聊了一小會兒後,見這裡人多,林書友打算帶著青年去個僻靜點的角落。

離開前,林書友去拿自己的揹包,結果一提,發現很沉,應該是潤生的。

那就拿潤生的吧,懶得換了。

一揮手,林書友往前爬,青年很是聽話地跟著阿友一起爬了出去。

李追遠這裡則繼續救助餘下的虞家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期間,遠處不時會傳出些許動靜,但都遠不及先前祠堂裡那一出。

等最後一個人的釘子拔完後,潤生都不由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李追遠的視線,已經出現了些許模糊。

得虧這一浪之前在家裡,他的精神意識得到過進一步的打磨淬鍊,要不然獸舍裡的這項大工程,他還真完成不了。

最開始接受救助的虞家人,已經甦醒了,他們不適應在各自小圈欄外的環境,顯得很是不安。

有的在哭,有的在叫,有的還想著往豬圈裡跳。

潤生只得舉起鏟子,做嚇人狀,才能稍微壓制一下他們的躁動。

陳曦鳶去提來吃的,獸舍外有好幾口大缸,裡面存放著今日的飼料,確實是豬食。

把這些餵給他們,讓陳曦鳶有些心理壓力,可他們自己帶的吃的,根本沒辦法滿足這麼多人口,再者他們所帶的東西,得先確保自己人接下來的使用,這一點,她分得很清。

第一桶提來,這些虞家人一擁而上,很快就將桶推翻,本就是糊糊一樣的食物潑灑在地上,他們就開始在地上用手抓或者乾脆在地上舔食。

陳曦鳶看了看那邊的食槽。

李追遠:“他們得吃飽肚子,才有力氣走出虞家,去那個村子裡,重新學會做人,把吃的倒進食槽吧,就當是他們當牲口的,最後一頓飯。”

陳曦鳶知道,少年是在開解自己。

這個小弟弟,真是有時候讓自己感覺冷得可怕,有時候又讓自己覺得很溫暖和煦。

把食物一桶桶倒入食槽後,虞家人開始井然有序地蹲在一起吃了起來。

等吃飽後,他們的情緒也安定下來,有的慵懶地躺在那兒打算再睡一覺的,也有的互相小跑著追逐嬉戲,還有互相抓蝨子的。

就在這時,林書友和那個虞家青年一起爬了過來。

青年嘴邊有著壓縮餅乾碎屑,行進時還不住打嗝兒。

顯然,林書友給青年開了小灶,或者叫倆朋友之間剛結束了一場野炊。

青年右手還抓著一罐喝光了的健力寶。

潤生的揹包是所有人裡最沉的,裡面放的物資也最多。

青年看向身前的一眾同族人,張開嘴,發出呼號聲:

“嗚嘞嗚嘞嗚嘞~”

這聲音,就是喚豬的。

李追遠很熟悉。

以前剛到南通時,奶奶崔桂英每次開飯喊伢兒們回家吃飯時,都會這麼喚。

青年這一喊,效果立竿見影。

所有虞家人都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地上,齊齊看向他。

一個小族群裡若是出了異類,要麼被圍攻弄死驅逐,要麼他就成了頭兒。

青年明顯是後者。

他這種異類表現,應該只是瞞著這裡的妖獸,平日裡在同族人裡,沒做太多隱藏。

一群被打入魂釘的“豬”裡,出現了一個最像人的,大家也都預設會聽從他的話。

隨即,青年轉過身,高舉著自己攥著健力寶的手。

虞家人大部分都預設跟隨,有些遲疑和迷茫的,在看見其他人都行動起來後,也就都跟了上去。

譚文彬有些詫異:“這就直接走了?他認得路麼。”

林書友站直了身子,回答道:“他認得,我教了他該怎麼走。”

譚文彬:“我沒看見他手裡有地圖。”

林書友:“他不用地圖,他很聰明,真的。”

譚文彬:“這倒是毋庸置疑。”

這位若是生在正常的虞家,就算非主脈成員,也能靠天資獲得核心成員的地位。

譚文彬走到李追遠身邊,問道:“小遠哥,要不要派人跟著?”

李追遠:“我相信阿友。”

譚文彬點點頭。

林書友輕輕撞了撞譚文彬:“彬哥,我還給他取了個名字。”

譚文彬:“虞一?”

林書友:“我怎麼可能取這麼簡單的名字?”

譚文彬:“那是?”

林書友:“虞大。”

譚文彬:“好名字。”

眾人收拾收拾東西,準備繼續出發,中途有了足夠多時間的耽擱,接下來,眾人的目的地就是虞家祠堂。

李追遠上了潤生的後背,很快就閉了眼睡著了。

也不知具體睡了多久,李追遠醒了,他是被“嗆”醒的。

空氣中瀰漫的妖怨,在這裡濃度直接翻倍。

李追遠抬起頭,看見大傢伙都站在原地,而原本換做打頭陣的陳曦鳶,這會兒也正在向潤生這裡走來。

“小弟弟你醒了?我還打算叫醒你的。”

少年之前對她說過,希望妖怨濃度能翻十倍,她記下了。

這裡距離虞家祠堂還有一段距離,但這兒的妖怨濃度明顯比其它地方高很多。

李追遠看向漆黑中的一處方向,問道:“那裡探查過了麼?”

陳曦鳶:“等你的命令。”

李追遠:“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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