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那個在心裡替年輕人著急啊。這麼低情商發言,將來走到社會上是要吃虧的。“說下去。”
老太爺忽然開口。
“把想說的說完。”
曹軒認真的掃了老楊,就像看一隻在泥漿裡快樂的打著滾想要和稀泥的吉娃娃一樣。
咕嚕。
蘋果頓時在老楊的喉嚨裡卡住,立刻便輕輕的咳嗽了起來。
“我記得田中正和。”
曹老轉頭看向顧為經:“壁畫修復專案的第一天,那個和你打起來的年輕人。”
“是的。”
顧為經被老太爺黑白分明,如嬰兒般直率的眼神望著,像是被看透了。
他有點不安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那天我說謊了,我開口時便欺騙了您——他——”
“他其實沒有罵我,對麼?”
曹軒介面道。
顧為經點點頭。
他不由得苦笑。
原來曹老很早的就看出了這一點。
老楊無奈的聳了一下肩膀。
不止是曹老,其實楊德康也早看出了這一點,在老楊面前玩油的,也不看看人家馬王爺有幾隻眼。所以他剛剛才跳出來想要和稀泥。
楊德康是真的在為顧為經著急。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些許的冒犯,曹老爺子也沒有非要和你計較的意思。
何必非要在這麼其樂融融的場合裡去舊事重提呢?“對不起。”
顧為經說道。
“那天我其實做了很多很多的錯事。我見到您的第一面第一句話,便直接撒了謊。”
“田中正和沒有辱罵您。他辱罵的是我爺爺。”
年輕人說道。
“這樣啊,這確實是一件錯事。那你為什麼要去撒謊呢?”
曹軒沒有像慈祥的老人寵愛自己家不聽話的孩子那樣,摸摸顧為經的頭就把這件事揭過,也沒有說什麼罵的是你爺爺,也很過分這樣的話。
老爺子追問道。
“下意識的。”顧為經說道。
“因為你內心裡有不安全感,因為你在害怕。”曹軒說道:“你不信任這個世界,你覺得我不會在乎你的爺爺受到了辱罵,只會在乎我自己。因為你不相信自己會得到正確的處理。”
“你在恐懼。”
曹軒說道:“所以你選擇了去保護自己,所以你選擇了撒謊。”
顧為經默不作聲。
“你為什麼今天想要道歉呢?你明明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了,不是麼?”曹軒再一次的反問道。
“我覺得愧究。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我覺得我沒有做正確的選擇。我想要尋求原諒。”
顧為經說道。
曹軒點點頭。
“很好。”
老太爺笑道。
“我其實很開心你能主動向我提起這件事情。這很好,真的很好,能夠面對自己的人,要比逃避自己的人,更加的勇敢。”
“但我不原諒你。”
曹老又搖搖頭。
“你要自己去原諒自己。”
曹軒盯著顧為經看。
“我要你永遠記得那一刻你的心情,我要你永遠記得發現自己做了錯事時的愧疚,我要你永遠去記得,在我們相遇的第一天,你見到我時,想要向我開口時內心的恐懼和猶疑。”
“因為總有一天——”
“也會有人走到你面前,惶恐不安的想要向你尋求幫助。那時很可能你已經是大畫家了,你可能是某個國際藝術專案的主持人,你可能正在自己個人的宏大藝術展上。你不能覺得他耽誤了身為大藝術家的顧為經的寶貴時間,所以就像是踢垃圾一樣,把他踢開。”
“你不能覺得你是我曹軒的弟子。你一幅畫能賣一百萬,賣一千萬,就算一個億也好,你就成了不一樣的人。”
“你起碼要有耐心。你起碼要明白,你面前的便是曾經的自己。因為你也犯過錯,因為你也和他一樣的惶恐不安。”
曹軒說道。
“那一刻,你才會真正的原諒自己。這就是老師的意義,老師應該要一個人變得更好,而不是反過來。”
“這也是藝術的意義。”
“如果你對世界本身失去了耐心,對那些看上去彷彿便布著‘塵埃’與‘泥渣’的事物都失去了耐心。那我不相信他是一個有痴氣的人,那我也不相信,它的作品本身還有意義。”
“今之畫人,筆墨混於塵埃,丹青和其泥渣,徒汙絹素,豈曰繪畫?”
曹軒孩子氣的挑起眼簾。
“這當然就是繪畫了。”
“看來,我們的第一堂課,效果比我以前所想象的要好很多,我很欣慰。”
顧為經怔怔的看著老人。
“老爺子。”
“叫我老師吧。”曹軒溫和的說。
“老師,謝謝您。”
曹老笑了一下。
“理論上我應該要送你一件禮物的。當年唐寧拿了金獎之後,她喜歡車,所以我送了她一輛車。你有什麼特別想要的麼?”
老楊嘴巴里的蘋果一下子就不香了。
老爺子這麼直白的麼?這種許願機的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
這可是曹老明確表示要滿足顧為經的一個願望啊。倘若用漫畫的表現方式,楊德康隨便代入一下,腦袋邊就已經要開始冒泡泡了。
那些泡泡裡一個個裝著大帆船,大跑車,大別墅……
當然。
這種時候說自己想要完全繼承曹老的衣缽,或者是他的心願便是讓曹軒滿足他一百個心願,肯定是蠢得冒泡的低情商行為。
最合適的要求,肯定是要曹老的一幅畫。
一幅曹軒的精品作品,便等於大帆船加大跑車再加大別墅。
老楊那個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