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藝術評論編輯,《油畫》雜誌的欄目經理,藝術總監安娜·伊蓮娜在自己的房間之中進行了為期三天的認真長考後,這天清晨終於來到了顧為經的病房。
她看了一眼獎盃上的文字,以及那張作為獎品的10000新元的支票。
伊蓮娜小姐突然想起——
除了那位cdx畫廊的畫家以外,偵探貓也“輸”掉了這次雙年展。
顧為經在他生涯中第一次雙年展上大獲成功,同時過去幾個月風頭無兩的“偵探貓”在她生涯的第一次雙年展上則遭遇了滑鐵盧,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意味著伊蓮娜小姐生涯第一次給別人策劃展覽,同樣也收穫了失敗。
藝術展嚴格意義上也不存在失敗。
因為定義裡,它本就不是跑步競賽,更像是一場“秀”。
是也好,不是也罷。
安娜向來不喜歡任何意義上的落於人下的滋味。
放在往日,女人會為了這樣的事情鬱悶很久,想要拿著“小皮鞭”在文字欄目啪啪啪抽打些倒黴蛋兒才算罷休。
今天——
她僅是同時為這件事情感受到高興又感受到難過。
相關念頭在安娜的腦海裡快速一閃。
她輕笑了一下。
安娜走到桌邊,一手扶著柺杖,把隨身帶來的那個資料夾放在桌子上,一隻手拿起茶壺。
“謝謝,我不渴。”
顧為經望著安娜的動作,擔心她摔倒,說道。
“沒關係,反正是我倒給自己的。”伊蓮娜小姐笑吟吟的發表銳評。
顧為經安靜地閉上了嘴巴。
“如果我說錯了,提醒我一下。你明明得到了雙年展的金獎,我們在那次咖啡館的見面的時候,你多次提到了對於獎項的渴望——”
年輕人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為經來參加雙年展,便是為了要拿獎,他從未掩飾過自身對於獎項的渴望。
“但看上去你並不那麼開心。”
安娜說道。
“我蠻開心的。”顧為經說。
“騙人。”伊蓮娜小姐把茶杯放在一邊,她心裡想。
鐺鐺鐺,敲黑板畫小課堂重點。
顧為經小朋友,當伊蓮娜老師在對你說——“要是發現我有判斷錯的地方,就提醒我一下的時候”可不是讓你真的死鴨子嘴犟的。
這是設問句——
“你不開心麼?”
“是的,你不開心。”
安娜是要讓他深刻的意識到自身的錯誤的。
“哦,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情,‘peter’沒有死。”她突然開口。
“誰?”顧為經愣了一下。
“赫爾曼·f。”伊蓮娜小姐隨口說出了一個德國式的名字,“他是這場綁架案謀殺案的主犯,就是拿著自動步槍的那個中年男人,他給自己取的代號叫做皮特。皮特·格利芬,動畫片《惡搞之家》裡的老爹。”
“他沒死麼?”
顧為經震驚了。
他回憶著對方就在自己面前,隨著槍聲響起,臉頰上沾放出大蓬大篷的血水,然後原地倒下的可怕場景。
被一槍開了瓢都沒死。
他是什麼傳說之中的日耳曼超人啊。
“穿了防彈衣麼?可——”
“是的,沒死,警察說他中了三槍,一槍從左側肩頰骨下方穿入,一槍打在他的腹部,一槍打在了頭部。刮過了嫌犯的十二指腸的那一槍是最危險的,腸內的糞便汙染腹腔造成了感染。臉上那槍看上去嚇人,子彈其實只是從側面貫入,從左腮處穿出,打穿了他的臉順便帶飛了3顆牙齒而已。”
“他無疑是毀容了。”
安娜說道。
“但他其實比你還更早脫離危險期呢。今天下午,應該會有人找你瞭解一下相關情況,我會請個律師陪同你。”
“不過。據我瞭解的情況,當時你和嫌犯的直線距離大概是五米左右的樣子。”
女人側過頭。
“回憶一下。我那時聽到了槍聲應該在五聲以上,這個距離,打不中比沒打中難。打不死比打的死難。”
顧為經無言。
他知道自己射擊很沒譜,一直奔跑到很近很近的距離才開的火。
何止是五槍。
顧為經怕不保險,當時應該把子彈全部打到空才為止。
打煮熟的鴨子,還能打的這麼飛。
什麼善良之槍啊。
“我沒有在想那天的事情。我也是在救我們自己。”
年輕人搖搖頭,聳了一下肩膀。
顧為經示意他的心理狀態並無那般的脆弱,伊蓮娜小姐無需特意額外關切他的心理狀態。
伊蓮娜小姐並沒有因此就被敷衍過去。
“還有——”
“我看過了你的檢查報告,在島上的那段時間,你時常感受到眩暈和頭痛是有具體的原因的。”
女人平靜的說道。
顧為經的手指顫了一下,這次他不再說話了。
在清醒過來以後。
主治醫生率先找他談了一次話。
是啊。
他會覺得頭暈,頭痛,嘔吐反應是有原因的。
除了受傷和風寒以外,主治醫生跟他說——檢查的過程中,發現他的眼壓有點高。
換句話說。
顧為經出現了青光眼的陽性反應,而眼壓升高便會造成一系列的相關連鎖反應。
醫生告訴他,這件事的病因不好說,造成青光眼的病因有很多很多種,遺傳因素,外傷,心理情緒的過度起伏等等等等。
他讓他放鬆心態。
顧為經高燒期間,醫院便已經安排專家為他進行了房水的手術,只是這個病需要進行長期的觀察與用藥。
醫生跟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他還告訴他,五大聯賽裡也有知名的守門員是青光眼的患者,維持好正常的生活就行了。
“戴維斯你知道麼,荷蘭的門神,人家小時候就得青光眼了,這些年不還是很成功麼。”
顧為經笑著對他點點頭,正如他此刻笑著對安娜點點頭一樣。
“塞尚、莫奈、黃賓虹……大藝術們經常都是眼病和精神疾病的患者,有些還是做眼科手術做的死掉的。那麼,我又離他們更近了一點不是?”
他溫和的說道。
主治大夫聽完顧為經的話以後,爽朗的大笑,大概是很肯定顧為經的精神狀態和樂觀精神,拍拍小夥子的肩膀,就帶著助手和學生溜達到別的病房去查房了。
安娜既沒有笑。
也沒有拍肩膀。
她只是同樣平靜地盯著顧為經端詳,像是看一隻畫著笑臉的玩偶。
顧為經又朝安娜再次露出了笑容。
安娜還是不笑,只是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