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兩星都嫌高了,要不然是五星都嫌低了。
根本沒有第二種可能。
《油畫》雜誌社這個看上去很中庸的藝術家等級,在這個情景之下……就顯得……特別的微妙。
戴克·安倫明知道《油畫》在那裡玩著當婊子立牌坊的把戲,所謂的號稱“按照藝術水平,公正的確定推薦星級”鬼才信。他這種交易額幾千萬的藝術家的定星,肯定和一個市場排名“999+”的畫家的定星含金量是完全不同的。
對方這個“三星”也是《油畫》雜誌內部互相角力,互相妥協的結果,大概連《油畫》雜誌都不知道,應該要怎麼給顧為經定一個推薦等級。
可。
比自己要高半顆星。
戴克·安倫就是始終有一種莫名的不爽。
在展覽資訊的版塊之中,翻看起來當年他自己的那場在阿布扎比盧浮宮的相關報道。
「一場無聊透頂的災難,馬仕畫廊的主力四分位看上去已經完全分不清球門的方向了。」
「笨拙的演出。」
「事實證明,離開歐洲,跑到沙漠之中也未必意味著成功。阿聯酋的王子們確實有的是錢,但抱歉,他們不傻。億萬富翁們可以花100萬美元買一套妝點牆壁的牆紙。可是,戴克·安倫的作品,抱歉,殿下,要不然咱們還是買點牆紙吧。」
戴克·安倫看著這些評論。
看著看著。
眼淚從他的眼角流淌了下來,戴克·安倫在酒店裡痛哭流涕。
他是戴克·安倫啊。
他是藝術的超人,他曾相信自己可以拖著一整架波音747向著天空飛去。
他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
“後來,我又去了一趟美術館。”
戴克·安倫在給羅伯特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憔悴,語氣有著古井無波般的平靜。
“在第二天麼?”
被這個故事吸引到了注意力的羅伯特問道。
“不。”
“就在當天晚上。”藝術家說道。
一般被情緒所擊到的時候,如果芝加哥白襪隊的棒球賽,和全情投入的工作都幫助不了戴克·安倫,他還有一個超級絕招。
走進一間酒吧。
一盎司的百利甜,一盎司的藍橙利口,兩盎司的加利安奴外加兩盎司的百加德朗姆酒,這種可以像是純酒精那樣雄雄燃燒起烈焰的酒水,也能在幾分鐘內燒盡所有煩惱。
除了第二天醒來往往腦袋疼的不知道自己是誰,還有兩次錢包丟了以外,再無第三個缺點。
問題是這裡是阿布扎比。
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戴克·安倫明顯不可能在街道上找到任何一家正在營業的酒吧。
所以。
他還是去了盧浮宮。
當一枚蘋果一二再,再二三,反反覆覆的砸在他的腦袋上的時候,就算你悟不出萬有引力定律,也可以領悟些別的東西。
比如。
戴克·安倫決定,既然沒有烈酒催眠,那他也可以把這顆蘋果直接一口吃掉。
他必須要讓自己發自內心的相信,顧為經的展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所有加諸在他的畫展上的評論,也完全可以加諸在顧為經的那場畫展上。
藝評人都是些狗孃養的婊子。
憑什麼不噴顧為經。
戴克·安倫擺了一圈pose,威風凜凜的把自己丟出了美術館之外,在那一天接近結束的時候,他終究又一次的回到了阿布扎比廬浮宮的展館之前。
“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強烈的羞恥。我知道展廳的工作人員認識我。”
戴克·安倫說道。
“我認為哪怕僅僅是這種去而復返的行為,都可能向外界透露著一種‘認輸’的行為,所以我進入展館的時候,一直偷偷摸摸的。看看這個展,看看那個展,漫無目的遊蕩。直到快要閉館清場的時候,才彷彿不經意的走進了馬仕畫廊的展廳。”
“然後……那場展覽震撼了您?”
羅伯特詢問道。
“不。”
“我又在展廳裡快速轉了一圈。把所有評論界罵我的話,都對著那些作品在心裡全罵了一遍。”戴克·安倫狡猾的笑了笑。
“出來之後,我覺得心情好多了。”
直到那天晚上。
蘋果又一次的砸中了戴克·安倫的頭,他……夢到了顧為經的畫展。
“我是一個幸運兒。”
戴克·安倫說:“如果我不是一個幸運兒,大概……今天你也不會做在我跟前,想要為我寫一本傳記了。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擁有自己的傳記?”
有多少人的作品,成交額能夠賣到5000萬美元?
戴克·安倫是行業的前百分之零點零一,無論他的世界排名是42,是87,還是一百名開外。
他都是前百分之零點零一。
一萬個心懷成為大畫家的夢想拿起畫筆的人之中,才能有一個半個的成為戴克·安倫。
“就像超級英雄的故事一樣,一個人,懷著某種故事,肩負著某種命運,註定要去拯救世界,這就是我的故事。”戴克·安倫想了想。
“起碼,這就是我的故事的開端。”
“人們曾經說我是第二個安迪·沃荷,第二個赫斯特,不,開始的時候,我要比他們成功的多。他們藝術道路上都幾經波折,赫斯特說,整個九十年代,他都是個廢物。但我,我被特招進了芝加哥藝術學院,大學畢業時,就得到了機會,參加了校園博物館所辦展覽。當時轟動了整個芝加哥。”
戴克·安倫說道。
“當然,那時候,可能比現在的顧為經稍微大上幾歲,也不是個展。但那是學校所屬的芝加哥博物館是美國最有名氣的博物館之一。當時我記得,從我的作品所擺放的位置,走出來,旁邊的展廳裡就擺放著莫奈的《睡蓮》以及梵高的那幅《自畫像》。華特·迪士尼的孫子還跑來看了展,我清晰記得,他曾在我的作品前駐足。”
“對於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來說,這應該意味著什麼,對吧。”
“我很快就簽了畫廊。一開始一幅畫的價格是7000美元,很快,數額就幾倍於此。畫廊方面承擔了我所有的展覽開銷,甚至是生活開銷。”
“總之,我的開端是非常的成功的。”
“狂喜,遲疑,迷茫,淡漠——這就是迄今為止,我人生的四個季節。”
戴克安論說到。
“而看展的過程,就像是把這四個季節顛倒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