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死於自殺的差不多一百年以後,達利被西班牙國王封為了‘普波爾侯爵閣下’,這是整個歐洲藝術史上,藝術名家所得到的最高等級的貴族頭銜之一。這兩者通常會被人們放在一起比較。”
顧為經詢問老楊。
這樣經典的反差對比,難道不能當成性格決定命運的明證麼?
那個充滿了自我懷疑,多愁善感的人死了。
那個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是天底下最好的畫家,充滿了自信氣場的藝術家最後住進了大城堡,變成了侯爵閣下。
人們說。
梵·高是偉大的畫家,變革了藝術行業。達利也是偉大的畫家,同樣變革了藝術行業。
兩個人的命運卻截然不同,而這便是由彼此個性所塑造的結果。
老楊想了想,告訴顧為經,性格決定命運這件事情取決於你想怎麼去看待。
性格影響命運麼?
毫無疑問,性格當然會影響命運。
但是一個人的性格往往是非常非常複雜的,不要說旁觀者,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到底呈現出何種面貌。
性格很難像是電極那樣,被直接粗暴的分割成“陰”與“陽”這樣彼此對立的兩個面,說一個人的性格陽光普照,另外一個人的性格陰雨連綿。
梵高當然是多愁善感的人,他當然經常充滿了自我懷疑。
但是。
梵高認為,一個人熱愛繪畫,就應該像是熱愛讀書或者熱愛倫勃朗那樣的神聖,他認為自己有這樣的神聖性,認為自己就是天生就要從事這個行業的人,認為他同樣也有堅定不移的精神。
梵高對自己的堅定,未必就比達利對自己的熱愛,來的少了。
達利也有自我懷疑的時候。
他甚至有強烈的原生家庭的陰影。
達利整天對別人說“能夠成為達利,是天底下最為幸運的事情”,但早在達利出生那一刻,他就籠罩在對於自身存在的猶疑之中。他的哥哥是一個極為優秀的孩子,卻在達利出生之前因病離世,達利的名字就來源於他的哥哥。
達利一生都活在自己是個“替代品”的陰影之中。
他懷疑父母不愛他,愛的是那個死去哥哥的影子。
“我也讀過達利的信,達利認為自己擁有雙重身份,他必須要先殺死哥哥,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他說,“顧老弟,你看,這就像是一個命運的詛咒,不是麼?”
楊德康是顧為經所認識的人裡面,絕無僅有的兩個能夠顧為經隨口提起一個什麼名字,對方就如數家珍的立刻給出各種他所不知道的小細節的人。
另外一個是伊蓮娜小姐。
甚至曹老爺子也做不到,畢竟真的年紀大了,很多東西,一時間記不起來也很正常。
坦白說,楊德康甚至比伊蓮娜小姐還厲害。
曹軒總是給他“一本書”似的回答,曹軒不會一下子給出非常精確的答案,老太爺更像是給他一個書名。
你要自己多讀,多思,多憶。
開卷有益。
伊蓮娜小姐也許能夠精確的給出某個段落,她也許也會告訴他達利和他哥哥的故事,她會描述給顧為經她心中一位藝術家的人生畫像。
唯有老楊。
他酷酷的一昂頭,從希臘的傳說到現代藝術史裡不為人知的故事,再到保時捷小跑車的發動機機油保養更換說明書——無論是什麼,他好像連標點符號都能給你背出來。
而老楊說的很對。
這真的很像是自出生起就揹負的詛咒,達利在藝術行業證明了自己的成就,卻沒有辦法向自己的父母證明自己的成就。
他對著別人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父母卻覺得,他是哥哥的轉生,是哥哥的影子,是哥哥的……下位替代品。
他做的再怎麼好,而你的父親母親忍不住會覺得,要是哥哥在……他大概會做的更好的吧。
你怎麼能夠殺死在你出生前就已經死去的人。一個不完美的,活生生的人,又怎麼能夠戰勝別人心中那個完美的影子?
“達利一生之中,都有著某種自毀傾向。他會從樓梯上跳下來把自己摔的鼻青臉腫,博取別人的注意,他會活生生的撕咬一隻蝙蝠,他們家甚至有某種家族自殺的遺傳史,長輩患有抑鬱症和強烈的妄想症。他的祖父蓋爾·達利36歲就從樓上跳了下來。”
“相反。梵高和達利有很多的相似性,他的出生當天,哥哥也去世了,但梵高和他的兄弟提奧·梵高的關係非常非常的好。對方帶給了他大量的支援以及幸福的時光,兩兄弟最後連墓碑都挨在了一起。”
“想想看?”
老楊反問道:“如果是從這個角度講的,你覺得他們兩個人的人生會不會顛倒過來,才更對一點。”
“那麼,一個人的個性如何,其實是沒有意義的麼?”顧為經說道,“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我也不是這麼認為的。”
老楊說道。
顧為經今天跑過來找老楊,問什麼樣的性格,才能成為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藝術家。他想要的是一個斬釘截鐵般的回答。
這個回答裡包括梵·高就是會自殺,達利就是會成為侯爺。
梵·高就是賣不出畫去,達利就是能住進大莊園。
強烈的自信氣場就是好的。
自我懷疑就是壞的。
梵高是失敗的藝術家,達利是成功的藝術家。
當然,顧為經想要的答案也可以是反過來,梵高是成功的,達利是失敗的。他一切與命運有關,又或者,一切都與命運無關。
藝術家的藝術之心,又是什麼。
抱歉。
楊老哥是個很油的人,他只能給他一個油乎乎的回答。
大概吧。
大概是,大概不是,他不清楚。
一個人的性格是由非常非常多的面貌組成的,一個人的命運大約也是。搞不好達利上小學的時候,決定從樓梯上跳下來的時候沒擺好姿勢,直接就把脖子摔斷了。要是梵·高給自己來上一槍的那刻,提奧一家正好也在身邊。
這個故事可能就大不一樣。
藝術家的必然性格不存在,就像成功者的必然性格可能也不存在一樣。
楊德康認為,如果世界上有“成功者的必然性格”存在,那麼他難道不酷麼?他難道霸氣麼?
他這樣的邪魅狂狷的霸道總裁,為什麼還沒有開著保時捷918去地中海的帆船上曬太陽?
既然他還沒有去曬太陽,還在這裡和不聽話的金剛鸚鵡戰鬥。
很明顯。
這樣的“必然性格”根本就不存在。
但又絕非說,一個人對於自己的自我認識就不重要。達利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是他在20歲的一場藝術聚會上,認識的他的妻子加拉。
加拉讓達利找到了自己。
他人生中的所有人全都加起來,也許都不如加拉對他的影響大,那是他的精神錨點。
達利在作品上不使用本名。
他的個人簽名通常是——“加ls拉瓦多·達利。”
薩拉瓦多是他家庭的名字,是他父母把他死去哥哥的名字給了他,而加拉才是他尋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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