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尊主往事，法則之謀（71K）

天戈尊主並未轉身，依舊仰望著那石矛虛影，彷彿那才是此間唯一值得注視之物。

其灰袍下的身軀並不顯得如何魁梧，卻自有一股巍峨氣勢，僅僅是背影，就足以讓尋常衍界級心神顫慄。

玄衍尊主與天戈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其性子就是如此，也不以為忤，自顧自說道，“我擬提名一人列入特殊天才培養名單，此人名為林毅，修行至今三百餘載，星核級圓滿，已悟透時空、生死、金五重規則。”

“林毅.”

天戈尊主終於緩緩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稜角分明，如同刀削斧鑿般的面容，短髮根根如鐵戟倒豎，眼神銳利得彷彿能切開法則。

他的目光落在玄衍身上，直接問道：“你要提名的，是他？”

玄衍微微頷首：“正是，你也知道他？”

“知道。”

天戈尊主嘴角扯出一個近乎鋒利的弧度，“是個不錯的小子，他在邊境戰場作戰，幹了件漂亮事，有邊境軍團將其做成了宣傳片，我看了覺得不錯，推了一把。”

玄衍恍然。

他一心撲在自己的事務上，倒是沒怎麼關注過這些。

“原來是你。”

玄衍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千幻倒未曾提起，我還以為是星界軍的正常宣傳。”

“正常宣傳？”

天戈嗤笑一聲，“星界軍每天大小戰鬥無數，比那慘烈、比那戰績輝煌的多了去了，一個星核級的戰鬥，哪那麼容易正常就推到風口浪尖？不過是因為那小子對胃口，順便也敲打敲打下面一些畏戰惜命，只知閉門苦修的所謂天才。”

他看向玄衍，“所以，是想讓你我聯名，破例把他塞進名單？”

“是。”

玄衍坦然承認，“以他目前展現的潛力和成長速度，常規的資源供給週期已跟不上他的需求。名錄內的特殊資源庫，才有更適合他的東西。”

天戈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回答。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那石矛虛影，彷彿在權衡著什麼。

玄衍也不催促，只是靜立等待。

他知道天戈的性子，直來直去，最厭煩彎彎繞繞。

答應就是答應，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出乎玄衍意料的是，天戈並沒有權衡太久。

“可以。”

天戈尊主的聲音乾脆利落，“我附名。”

玄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知道天戈對名錄的態度向來複雜，甚至可以說有些不滿，如此痛快答應，反而讓他有些意外。

“你不再多問問？比如他心性是否可靠？未來道路是否清晰？破例可能引發的爭議？”玄衍忍不住問道。

“問那些廢話作甚？”天戈轉過身，直面玄衍，“我推他在星界軍內宣傳，自然瞭解過其過往，否則，萬一出了什麼岔子，豈不成了笑話？當然，最重要的一點.”

他語氣加重：“我願意給這小子附名。不僅僅是因為他天賦夠好，更因為他在邊境軍團的表現，證明他至少不是那種只知索取、不知回報之徒，更不是那種佔著人族資源，卻想著靈族好處的貨色！”

說著，天戈向前踏了一步，灰袍無風自動，一股凜冽的氣勢瀰漫開來，連殿內那石矛虛影吞吐的混沌氣流都似乎滯澀了一瞬。

“玄衍，你作為最高議會的常駐議員，應當比我更清楚。”天戈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意，“名錄設立的初衷，是為了集中資源，培養出能真正為人族撐起一片天的支柱。”

“是支柱，不是擺設，更不是隻知吸血的蠹蟲！”

“可你看看這些年，名錄裡都出了些什麼人？天賦？確實達標了。一個個法則感悟飛快，境界提升迅猛。可然後呢？”

天戈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盪。

“一心只有修行，眼裡只有自己的前途！族群的徵召能推則推，邊境的烽火視而不見，聯盟的博弈漠不關心。”

“彷彿成了永恆，成了尊主，就只是為了他們自己逍遙自在，頂多看顧一下自己的血脈家族，便算仁至義盡了！”

“更有個別家夥，與靈族眉來眼去，關係過密，家族核心子弟乃至產業，悄悄遷移去了靈族疆域，自身也有大半時間在靈族那邊度過！”

“美其名曰交流學習、借鑑靈族巔峰文明，實際上為靈族處理麻煩、探索秘境出的力，恐怕比為人族做的還要多，在最高會議上，開口閉口便是靈族作為巔峰種族如何如何、我們人族應當如何順應學習，簡直不知所謂！”

說到這裡，天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話鋒一頓，“玄衍，我剛才那番話，不是說你。”

“眾人皆知，你當年早早去了靈族，甚至晉升源律的關鍵資源都是靈族提供的，並沒使用人族的資源，後來你願意帶著千幻返回人族，並一直為人族發展殫精竭慮，這份選擇和擔當，我天戈是尊敬的。”

玄衍聞言，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天戈，你也不必特意給我留情面，外面傳的什麼，殺上靈族，搶回女兒，不過是粉飾的說法，給雙方留點體面罷了。”

他微微搖頭，語氣低沉：“當年的事，你們這些老夥計誰不知道我是被贖回來的。”

“若非當年主宰親自出面斡旋，與靈族達成了某種協議，我根本不可能帶著千幻離開靈族疆域，更別說返回人族擔任要職。至於主宰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允諾了什麼條件.時至今日，我都不知曉詳情。”

大殿內寂靜了片刻，只有石矛虛影吞吐氣流的細微聲響。

天戈看著玄衍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那銳利的目光也微微軟化。

“操那份心做什麼。”

他笑著勸解道，“不管當年付出了什麼代價，現在回頭看，都是值得的。”

“你若未歸，我人族虛擬網路體系的發展，絕無可能達到今日之境地。我雖不懂那些複雜的技術和架構，但也聽下面人彙報過，目前我們自研的虛擬網路，已經能做到星聯級瞬時覆蓋了？”

見天戈提到自己負責的領域，玄衍眼中苦澀稍退。

“僅僅是星聯級覆蓋而已，還差得遠。”

“虛擬網路的穩定性、承載量以及資訊滲透與規則模擬深度，尤其是跨大星域的環宙級無損即時通訊與意識接駁.這些關鍵瓶頸一日未突破，我們的網路就一日算不得真正獨立。”

“至少要達到環宙級覆蓋且核心效能穩定，才算勉強可用，能部分替代對泛靈盟虛擬網路的依賴。”

他嘆息一聲，“還差很遠吶虛擬網路是交流、修行乃至戰爭的神經系統。一天沒有能力完全脫離泛靈盟虛擬網路，我們就一天要受制於人。”

天戈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他雖然擅長殺伐征戰，但也深刻理解資訊與通訊自主的重要性。

“我只會打打殺殺，搞建設、弄技術這些全面的事情，遠不如你們這些真正的天才。”

天戈坦言，語氣誠懇，“雖然我們接觸不算多，但這些年你所做之事，我都看在眼裡。我信你這個人，也信你做的事是為了人族好。以後在這虛擬網路建設，或者其他需要武力支援、清除障礙的事情上，有什麼需要我這邊幫忙的，儘管開口。”

玄衍看向天戈，沉默了片刻，隨後緩緩道，“多謝。有需要時，我必不客氣。”

這段小小的插曲，讓殿內原本因名單問題而有些緊繃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但隨後，天戈便目光灼灼地看著玄衍。

“我打算，在下次最高議會召開時，正式提議修改名錄的相關規則。提高稽核時對族群認同與既往貢獻的考量比例，或者加入一些強制性的義務條款。”

“既然享受了遠超常人的資源傾斜，那麼為族群承擔相應的責任，天經地義！”

“對於一些自私自利的天才，就算我們用海量資源，硬生生把他堆到了源律級，又能如何？一個只顧自己，對族群興衰冷眼旁觀的尊主，要他何用？我星界軍億萬將士在前線流血犧牲，守護的就是這般人物？”

玄衍沉默。

天戈所說，他何嘗不知？

人族成為強大種族之前還好，變成強大種族之後，尤其是近十萬紀元，隨著人族逐步崛起，受到萬族的矚目也漸漸增多，各種明裡暗裡的手段，也紛至沓來。

近些年，他見過不少天賦絕倫，卻在成長過程中漸漸將“族群責任”視為負擔，甚至累贅的天才。

名錄的資源供給幾乎是無條件的優厚，初衷是希望他們心無旁騖，勇攀高峰。

可當一些人真的攀上高峰後，卻忘了是誰為他們搭建了階梯，又是誰在守護著階梯下的根基。

“有幾個，還是你提名進去的。”

天戈盯著玄衍，“如今成了尊主，幾次最高議會分派任務，不是閉關緊要關頭，就是修行到了關鍵階段，推脫得乾乾淨淨。”

“上一次黑淵秘境鎮守輪值，點名要他前去，你猜怎麼著？人家直接傳訊說正在參悟一門上古秘法，不宜中斷，建議換人。”

天戈冷笑：“參悟秘法？我派人查過，他那段時間分明是在自己的神國裡，接待所謂的靈族好友，當真以為成了尊主，就能超然物外，連最基本的義務都可以視作無物了？”

玄衍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名錄的規則當初訂立時，確實未曾料到會有今日之情形。”

“你也知道，對待有望尊主乃至更高層次的天才，過於嚴苛的條條框框，反而可能扼殺其靈性與潛能。更多是依靠自覺，以及.傳統的約束。”

“傳統？自覺？”

天戈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對那些心中早已沒了族群，只剩自我的人來說，傳統和自覺，一文不值！”

“他們早已算準了，只要不公然背叛人族，只要實力夠強，族群就不會真的拿他們怎樣，畢竟，培養一個尊主，代價太大了。”

玄衍默然。

他知道天戈的憤怒源於何處。

作為軍方強硬派，天戈見慣了前線將士的犧牲，最看不慣的便是後方某些既得利益者的冷漠與自私，尤其是那種資源享用最多，責任承擔最少的“精緻利己者”。

名錄天才，尤其是那些晉升後卻逃避責任，甚至心思活絡與靈族曖昧不清的，無疑觸碰了他的逆鱗。

“規則修改.牽涉甚廣。”

玄衍緩緩道，“名錄內現有的天才，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還有那些已經晉升尊主的.阻力會非常大。甚至會有人說，這是對天才的束縛，不利於我人族頂尖戰力的培養，是在開歷史的倒車。”

“束縛？倒車？”

天戈嗤之以鼻，聲音斬釘截鐵，“若連最基本的族群責任都視為束縛，那這等天才，不培養也罷！”

“我人族能從微末崛起，屹立泛靈盟，靠的從來不是一群只顧自己，甚至首鼠兩端的所謂天才，而是億萬甘願為族群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傑！”

“名錄資源，是族群的公器，不是某些人私有的階梯，更不是用來培養僑居尊者的溫床。”

天戈看著玄衍，語氣放緩，“玄衍，我知道你顧慮平衡，顧慮穩定，但此風不可長。”

“若人人都學那幾位榜樣，名錄將成為孵化自私強者，乃至離心者的溫床，而非培養族群支柱的搖籃。長此以往，人心散了，脊樑軟了，再多的尊主，也不過是一盤散沙，甚至是為他人做嫁衣。”

玄衍再次沉默。

殿內只有石矛虛影吞吐混沌氣流的細微聲響。

許久，玄衍輕輕嘆了口氣。

“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