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救人不如你

李崢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孩子溫熱的臉蛋。孩子的病氣早已散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還伸出小手，想抓住李崢的指尖。李崢收回手，轉身面向觀音，隔著擁擠的人群，與她遙遙相對。

“大士慈悲。”李崢的嗓音平穩，卻清晰地傳遍全場，“朕，替這個孩子，也替這位母親，謝過大士。”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孫悟空的動作都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崢——這還是那個敢跟佛門硬剛、拆了普善廟宇的人皇嗎？就連觀音大士那悲憫如古井的臉上，也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顯然沒料到李崢會如此坦然地向佛門道謝。

“朕的人道，剛剛起步。”李崢沒有理會周遭的騷動，繼續說道，語氣裡沒有絲毫羞愧或退縮，反而坦蕩得讓所有人意外，“朕不是萬能的神，無法讓瀕死的孩子瞬間康復。在‘救人’這件事上，朕不如大士。”

那婦人聽得熱淚盈眶，抱著孩子就想向李崢下跪，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了膝蓋——李崢從不接受跪拜，哪怕是感激的跪拜。

李崢的視線重新落回觀音身上，話鋒陡然一轉，銳利得像出鞘的刀：“但是，大士，朕想請教一個問題。”

“陛下請講。”觀音頷首，語氣依舊溫和，卻多了一絲警惕。

“大士這一滴甘露，救了這孩子今日不死於高燒。”李崢的提問直白而尖銳，像錘子砸在鐵板上，“可明日，他會不會餓死？明年，他會不會因為交不起賦稅，被官吏抓去做苦役？十年後，他會不會像他父親一樣，為了湊夠給寺廟的香火錢，活活累死在田裡？”

一連串的質問，句句誅心。

剛剛還沉浸在“佛恩浩蕩”中的民眾，瞬間被拉回現實——是啊，普善在的時候，他們天天拜佛，可日子過得還不是一樣苦？寺廟裡的和尚頓頓有肉，他們卻連雜糧粥都喝不飽；佛像用金子塑身，他們卻連遮雨的茅屋都快塌了。

觀音的臉上依舊掛著悲憫，語氣卻多了幾分公式化的解釋：“世間萬般皆是苦，眾生皆在苦海沉淪。唯有皈依我佛，潛心修行，放下執念，方能渡過苦海，求得來世善果。”

“放屁！”孫悟空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金箍棒往地上一頓，震得塵土飛揚，“俺老孫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也沒見你們哪個禿驢來渡我出苦海！說白了，你們的慈悲就是讓人忍著！忍著被剝削，忍著餓肚子，忍著被欺負，然後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狗屁來世！”

“悟空，不得無禮。”李崢抬手製止了孫悟空，可他自己的話，卻比猴子的咒罵更具殺傷力，“大士，你的甘露是一顆糖，能暫時緩解病痛的苦，卻會讓凡人忘記——製造這無邊苦海的，恰恰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

他伸手指向寶象國的王宮方向，又指向遠處那片被拆毀的寺廟廢墟：“是你們默許王權富貴欺壓百姓，是你們庇護不善之流搜刮民脂，是你們用‘輪迴果報’之說，讓貪官汙吏心安理得地盤剝，再把搶來的錢塑成你們的金身、點燃你們的檀香！”

“你救一人，朕敬你慈悲。”李崢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徹骨的寒意，“可你對這世間億萬人的苦難視而不見，對這吃人的‘秩序’安之若素——朕，鄙夷你的虛偽！”

“人皇陛下，你已墮入魔道。”觀音大士終於收起了那份溫和，聲音依舊平靜，卻像結了一層薄冰，“執著於塵世的‘公平’，卻不悟‘因果’的玄妙。你這是在煽動仇恨，擾亂三界秩序，終將為人間帶來更大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