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倒五角星
餘醫生的診所在十五年前從鋼鐵廠的生活區搬到J區的另一個人口密集的社群裡,以前的診所早已變成麻將館和小賣部,稀稀拉拉的麻將聲讓人覺得他那時候的決定是正確的。一個叼著菸斗的大爺很熱心地給我提供了新地址,他的焊煙味道太沖,我一度被燻得有些睜不開眼。
新地址雖然也在J區,但距離很遠,等我過去或許對方已經關門。我變更計劃,打算今天就在生活區閒逛一圈,看能否找到遺漏的資訊。
我先去九棟天台,現在是下午,能見度很好,但我發現這裡幾乎看不清對面天台的狀況。案發時已經天黑,口供裡說兩個嫌疑人就在這裡看到對面只有劉敏一人在散步顯然不合常理。我記得上次天黑時我也上過九棟的天台,那時候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我又跑到十五棟天台,也就是案發現場,我拿出現場的照片和警方對死者的畫像對照天台的格局檢視。雖然說天台欄杆很高,水塔附近又是視覺盲區,但我想當年的生活區,晚上7點多應當正是樓下最熱鬧的地方,這時候兩個小孩哪怕躲在天台最隱蔽的地方,也不見得有膽量輪流侵犯被害人。
我從十五棟下來,走到樓下的花壇,口供裡說兇器是在這裡撿的,用完後在逃離現場時隨便扔掉了,但不知道在哪裡。我從花壇走到診所,再走到謝偉民的家裡,前後用了6分鐘,算上接人可能也不會超過十分鐘,如果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兇器扔到所有人都找不到,也是不合理的。
我再次回到十五棟,走到501門前。劉敏家還是以前的老木門,長時間沒人打理,早就腐敗不堪,我沒費多大勁就把門弄開。
劉敏的家裡佈滿灰塵,連蜘蛛網都是殘破的狀態。客廳只剩下一個紅木沙發,上面堆放了一些雜物,主臥的窗戶玻璃全部破損,被人用綠色塑膠布封住,但由於時間久遠,塑膠布已經老化開始漏風,房間裡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陽光透過窗戶,把整間屋子照成綠色,看起來極其詭異。
臥室的床已經只剩架子,在綠色光影中好似深水中的遠古遺蹟,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相框,裡面是他們的全家福。我抹去玻璃上的灰塵,二十一年前的這一家人看上去很幸福,劉敏的微笑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錢思明剛毅,他們中間的錢昊笑得呆呆的,好像還沒適應該如何拍照。
如果說謝鵬沒記錯,警方7月30號就把錢偉民和許嘉抓捕,那他們應該是還沒來得及調查這家人的人際關係。
或許也存在調查過,但由於他們的社會關係過於簡單,很快就排除了那些人作案嫌疑,最後不得已只能把勁使在兩個無辜的孩子身上的情況。
那時候的警察具體怎麼做的我不得而知,案卷裡沒寫。
最開始看完案卷後,我覺得這件案子仇殺的可能性很小。那時候我覺得如果一個人仇視劉敏,就應該趁她獨自一人時快速制服她之後,折磨致死或者用銳器快速殺掉她,而不是帶著恨意用鈍器打到一半,突然想要性侵她,這不太符合一個復仇者的心理狀態。
但法醫並沒有在劉敏體內發現精液,再加上老胡所說,劉敏的陰道連充血都沒有,那所謂的性侵痕跡,會不會是仇人扔下的煙霧彈,來干擾調查方向的?
即使老胡所聽到的版本不實,嫌疑人在極端緊張情況下性侵了劉敏,卻沒有留下精液,難道連一點體液都沒留下嗎?如果有,是不是被刪掉了?
所以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岔路口,是調查仇殺方向,還是從流竄作案的方向著手?那份法醫筆記很重要,我只有一個人單打獨鬥,如果選錯方向,對調查來說是非常致命的。
我捂著鼻子開啟衣櫃,裡面居然還留有一些劉敏的私人衣物,灰塵和黴斑讓這些布料的手感變得十分噁心,我拿起一件胸罩,後面的勾型鐵絲和現場的一模一樣,看來劉敏穿的內衣款式比較統一。
矛盾的點又出現了,仇殺為什麼要帶走死者的內衣呢?還是說這個仇人有不同尋常的愛好?流竄作案人員也不會帶走被害者的衣物作為紀念,他們一般求財,劫色都是順便,帶走紀念物比較危險,這和他們的作案邏輯也是不符合的。
難道是我把問題想的太複雜嗎?以前還在刑警隊上班時,領導有批評過我,說我的優點和缺點一樣,就是想法過於多,容易把自己繞進去。有些時候這些想法對破案有所幫助,有些時候則會讓我陷入困境,算是雙刃劍。
因為大部分時候,現實發生的事情沒有那麼多邏輯和道理可講,想得太多反而不利於偵破進度。我卻不太喜歡他們把偵破進度當做很重要的考核指標,尤其是在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下,很容易抓錯人。
主臥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查的,我又來到次臥,這是兒童房,錢昊留了一些書沒帶走,我隨便翻看幾本,發現沒帶走的都是劉敏送給他的,書的扉頁上都留有“媽媽贈”的字樣。看來父子二人極力想要逃避劉敏死亡這一現實,想重新開啟生活。
廚房也空蕩蕩的,一隻破碗放在灶臺上,陽光透過抽油煙機的縫隙照在缺口上,有些刺眼,原本這一家人會在這裡度過無數個這樣平凡的下午,如今卻像這隻殘破的碗一樣。
準備走時,陽臺有動靜,我緊張地慢慢走過去,發現只是兩隻鳥在一堆雜物上打架,陽臺的封窗有一個大缺口,早已無法抵禦小動物的入侵,鳥糞和昆蟲的屍體堆積在地上,味道非常難聞,我轉身想走,卻發現陽臺落滿灰塵的白牆上掛著的小鏡子有異樣。
起初我以為那是有人惡作劇在鏡面上的灰塵作畫,走近再看發現圖案是用紅色的液體畫的,呈暗紅色,這時我才看清那是一顆小小的,倒置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