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人群就要離開,陳明遠試圖阻攔根本沒有作用。
祠堂門口的馬燈又點上了,燈光晃得人眼暈,他試圖用喇叭呼喚,但是村民們沒有再聚過來,一個謊言就像是擊碎信心的最後一根稻草,每個人都離開了。
也有留下來的……比如,陳德水。陳家的人,還有一些親友。陳德水走到寥寥的十來人的隊伍前頭,“留下的,咱們相信曉峰這小子,真有點門道!”
眾人當然是點頭,不然也不會留在這裡。
只是暴雨中的陳曉峰卻摔癱坐在泥裡,雨水順著臉淌下,混著汗水和淚水,他真的累了,可是他沒有辦法停下,如果停下,沒有人可以解決!
張嘴直接喝著雨水,喝飽了就繼續上路。
三個小時後,雨停,但空氣還溼得像一塊擰不幹的抹布,泥土的腥氣混著腐爛莊稼和家禽分辨的各種複雜味道中,曉峰終於踩著泥濘的路順著河流抵達城東村,他的鞋子此刻早就灌滿水,每邁一步都像在拔樁。
只是……城東村比城西村還慘,田裡泡著半人高的水,房子的牆根被泡得發軟,像要癱下去。村口的學校成了臨時指揮部,黑板上畫滿了亂七八糟的線,他是來找挖機的,順著挖機的方向他一直走到學校裡,看到村民圍著張破桌子吵得不可開交。
城東村的趙土生坐在桌子前,抽著煙,菸圈在昏暗的燈光裡散開。他見曉峰進來,眯著眼打量:“城西村的?剛縣裡是來說要分挖掘機,但你看到了我們挪不開!走走走!”
他聲音帶著股不屑不耐,而周圍的村民也沒有停下爭吵,只是繼續爭吵。
曉峰卻深吸一口氣,直接走過去,攤開寶藏了一路的地圖,直接用手指點在河道交匯處:“聽好了,我沒空廢話。挖掘機現在開始用,我來指揮,你們用,但你們得先出人,按照我說的方式來清理各路的淤泥,我剛才來的時候也看了一眼,你們這兒堵了,水往四處衝,這是其一,治理不好你們淹,後面的周圍的村……誰都跑不了。而我——”
他聲音看似穩,可手心全是汗,地圖的邊角也已經被他捏得發軟:“我們城西村,到現在還是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問題!是我疏通的!我的專業就是……”
卻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頭髮用塊破布扎著,哼了一聲:“你說得好聽!我們自個兒的壩都不行,哪有工夫管你?要我看,你就是想用挖機,告訴你,沒可能!”
她叫孫大春,村裡出了名的硬脾氣老頭兒。
周圍人見他開口,立刻跟著點頭,讓陳曉峰趕緊走。
會議室,氣氛像繃緊的弦。
張曉峰卻沒有退縮絲毫,他咬牙繼續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拍桌子,強壓住火:“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縣裡王主任的!而且縣裡本來說的是,誰幹,誰用。你們停在這裡也是廢,不如給我!還有,我來路上就算過,你們的河道堵著不疏,洪水是先淹你們自個兒!挨不著我們!你們這裡的地勢,我都看了……”他指著地圖,線條雖模糊,但坑窪還是清晰,“如果可以,我帶挖掘機來幹,最多兩個小時,但需要你們出人,咱們一塊幹,只要兩個小時,周圍村都喘口氣。最主要——你們會解決面前的困境!”
趙土生一直沒說話,他距離陳曉峰最近,盯著曉峰看了半晌,像是掂量他的斤兩。只覺得這個少年身上有一股子熟悉的味道,說不出來,但是眼熟——
“你是誰家的後生?”
陳曉峰直接說:“這你不用管,我能解決問題就行!”
不想老村長掐了菸頭,悠悠道:“我倒是覺得你有點像是城西村老陳家的,算了,你說的行,嘴皮子利索。挖掘機就在那,確實閒著,你就幹兩個小時給我們看,幹得好,咱再說挖機給不給的事。”頓了頓,在周圍人瞪大眼反駁中,一拍桌子,嘴角一撇,“幹不好,你就別在這兒晃了。挖機也不借!”
曉峰的心一沉,知道這是趙土生在下套。
陽謀!
可他沒退路,只能點頭道:“一言為定。但是我也有說法,你們不能……阻礙我,我們城西村,逢水搭橋,遇水鋪路,見墳挖墳,見橋拆橋!遇到田地也挖通……需要全聽指揮!”
老村長想了下,確定村子裡幾乎沒什麼墳,田地的話他們村也不是播種的時候,答應了。
陳曉峰卻走到門口又想到什麼——
“還有,你們如果有老翻車也弄點來,我有新的法子和圖紙,還要準備人手,繩子、鍬,反正……啥都帶著吧。”他說完,轉身走出學校,而隨著眾人跟隨,圖紙分發和站到最高點的看地描繪圖,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把這邊的地形摸索完畢,繪畫出同樣的樹杈圖紙分流後,這邊的人遠比城西村的多一些,據說都是搞物流的,所以第一波挖機都是來幫他們的。
可惜……沒有幫到位!
而他的兩個小時其實……不像是陽謀,更像是一種賭博。
在城東村挖了半小時後,剷鬥卡在一塊大石上,機器吱吱叫著熄火了。他連忙從副駕跳下來,看著面前的洪水和石頭,半個身子都在水裡,試了全身力氣也不夠,臉漲得通紅,咬牙道:“這裡……可能得人力幫忙。”
趙土生哼了一聲:“挖機鬥弄不了你覺得人……”
“用槓桿原理!不是讓你們帶傢伙了麼……拿鐵撬棍來!我來!”曉峰說完,不少現場有些學識的人都心跳得像擂鼓,接著有幾個人強撐著硬著頭皮道:“我幫忙……”
“我也可以……”
一個學生泥娃娃想到事情他們這些老東西想不到,說出去臉不要了。
在幾個人幫助下,巨石很快翻開,陳曉峰也沒浪費讓這個東西去做堤壩蓄水池的加固了。
“這石頭清理了,河道就通,挖機我解決完其他的村,還會再開過來,這邊一通,我保你們田裡水少一半!”
陳曉峰累的聲音抖,可眼神倔得像陳德水,趙土生眯著眼愈發相信他就是老陳家的,只有他們家那個犟種是這樣的眼神。
而就在巨石解決,熄火的挖掘機也休息好重新上工。
還有一小時……
曉峰看著手錶,確認時間還來得及,鬆了口氣,可是想到其他的村莊還有一樣的問題甚至更多的問題,心底的壓力像塊石頭,沉得他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