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峰一下意識到了這恐怕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可既然撕開了口子,那還是那句話——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埋頭,衝!
抗洪已經過了一半兒,可卻像剛開始似的。
或者說,只要上游的水還在漲,天命難違,時時刻刻給你新的任務。
人生處處是開頭啊。
陳曉峰解決完城北村後,就帶著趙土生點的三個人:老李頭、孫大春和張老三坐著拖拉機,“趕著”挖掘機上路了。
孫大春早就見過了,是個極有一把子力氣的老年壯漢,這四個字看起來很彆扭,但卻是陳曉峰對他的第一印象,如果不是他的頭髮眉毛鬍子都花白,單看背影和身體最多像是四十出頭。他爹就是因為十年前的水災去世的,當時他扛著鋤頭要去城北村拼命,被人攔下。
雖然脾氣火爆,可嘴硬心軟,陳曉峰總覺得這樣的人反而好解決,因為他有什麼都說出來,表現出來,可其餘兩個人,就藏得很深了,一個自稱是李老頭,一個自稱張老三。
能這個緊要關頭跟他過來的,必然大有來頭,至少從體型上看都是不好惹的村裡硬茬子,而且必然跟城北村有大大的舊賬。
老李頭是個瘦得像根竹竿的老漢,六十多歲,滿臉皺紋像是刀刻的,可他的痩,是那種看起來仙風道骨,一拳能撥千斤的痩!抗洪搶險的時候,他就看到過他巧妙地用勁兒搬運沙袋,別人都臉色漲紅,他大氣不喘!他跟著走也是腳步靜悄悄的……絕對是個厲害的!
路上,他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也只是淺淺說了幾句無關痛癢,到底還是從孫大春的嘴裡挖出來,這老李頭年輕時是村裡的水利能手,十年前那場灌渠糾紛,他也帶著人跟城北村幹了一架,結果被對面村長一鍬拍在肩膀上,差點廢了……當然,那之後,他家少了一個勞動力,加上田淹了,收成沒了,老伴兒氣得病倒,再也沒起來,兒子本來要娶的媳婦也沒有了,現在都在城裡送快遞,所以,他對城北村的恨,是家破人亡的恨,雖然他不說話,神色淡淡,可是越是這樣越是可怕。
“總之,那幫人,挖他們心肝都不解恨。臭小子,俺們村裡之前來過大學生,滿嘴跑火車,可你有點東西,老子我又不得不承認你的法子有點用。所以我們跟你過來,可不單純是去幹架,也是……保著你,可懂?”張老三開口,他算是兩個人的調和劑了,是趙土生的遠房侄子,看上去三十多歲,也是精瘦精瘦,心眼子轉得很快,他也坦言了,自己沒直接跟城北村結怨,但小時候聽家裡人說過,城北村的人借了他們家的很多東西都不還,就覺得那幫人靠不住,他在這,一方面可以代表村長,另一方面——
“他腦子活泛,盯著挖掘機比誰都緊,不給城北村佔便宜!”
“說不定要拆你幾個螺絲釘呢!”
孫大春說時,將拖拉機開得更起勁兒了…
突突突的濃煙下,陳曉峰還是有些擔心老李頭,大概是被看久了,老李頭笑了笑,“你別怕,我就是要看看他們還敢不敢跟我瞪眼……”孫大春扶著方向盤,哼道:“借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但……先把十年前的水賬算清楚!”
張老三看陳曉峰皺緊眉,眯眼,笑了,低聲對曉峰挨著耳朵說:“小子,你這趟不容易,跟著我後面就行……出事也不算你……”
陳曉峰一陣陣頭皮發麻,他是解決洪水事情的,弄這個,萬一跟城北村的人起了衝突,挖掘機再壞了,可咋整,更主要的是——
洪水怎麼辦?
別挖掘機弄壞了,幾個村子還得搭進去,在弄出人命來……
就在這時,他手機有訊號響了起來,是他爸爸的簡訊息,他掃了一眼後就深吸一口氣,聲音忽然沉穩下來——
“三位叔,洪水不等人,咱們還是得同舟共濟。城北村的人也得先保命然後……再談恩怨!爺爺當年抗洪,靠的就是團結。咱們也得學他……他老人家已經累倒下了,生死不明,請你們……”
陳曉峰忽然哽咽說不下去,因為陳明遠的訊息就寥寥幾個字——
爺爺病倒,速回!
可這幾個字卻無法讓他回,他回不去!這句話只能反覆得像是熱水一樣滾開在他心口上,燙得眼淚掉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愣把幾個老頭的怒火澆滅了一大半。
除了拖拉機的聲音,幾個人沉默半晌,終於,由老李頭嘆了口氣:“你爺爺從前還真幫過我……行,這趟,聽你的。我儘量不鬧事!”
他說完,孫大春和張老三對視一眼,也是點頭,尤其是張老三也長舒一口氣:“老李,你一點頭,這事兒可以說只要城北村不鬧起來,算是成了一半兒了。”
陳曉峰擦了擦眼淚,此刻心繫著爺爺,可也焦慮著馬上到得城北村……他們真能不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