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柔眼眶通紅,低聲道:“爸,你就別說話了,你都累脫力了,加上急火攻心,剛才又吹了風……萬幸,還沒燒起來。得好好靜養,不能再折騰了……”
陳曉峰眼淚也出來了,他是爺爺帶大的,此刻多想緊緊握住爺爺的手,那手曾經那麼有力,教他寫字,帶他看水,此刻,爺爺在山上卻虛弱得彷彿一吹就散,一碰就碎。
“爺爺呀,等我回來!”
他喉嚨哽得生疼,大喊後,轉身跟上隊伍,一把抹掉眼淚,用力的說著:“嗯!爺爺,您放心歇著!部隊來了!村子……保住了!水……水很快就能退下去!”
“我很快就能回……”
“爺爺……你一定要等我……”
他的自言自語,陳德水自然聽不到,可是他似乎又聽到什麼,最終,只是極輕微地對柳柔點了下頭,閉上眼,呼吸微弱卻平穩了……
陳曉峰不敢回頭,拼命的跑到隊伍的前頭,帶著士兵和村民,拼命的——
朝著東荒地那片被寄予厚望的泥濘奔去!
東荒地,在陳曉峰和連長的帶領下,人聲鼎沸,機械轟鳴。
大型挖掘機的剷鬥有力地啃噬著泥土,戰士們和村民們並肩作戰,鐵鍬翻飛,汗水混合著泥水。一條新的、更寬更深的引水渠,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延伸。
渾濁的水流開始順從地沿著新開的溝壑,朝著低窪的荒地奔湧而去。
陳曉峰也加入了隊伍,沒有多餘的言語,抓起一把鐵鍬,狠狠地剷下去。
剷下去!
鏟得泥土飛濺,鏟得泥土飛落在他早已溼透又幹、幹了又溼透,沾滿了血和泥漿的身上……
不知道多久,直到隱約聽到了誰說看到了綠色的田時,他才抬起頭,望向渠水流淌的方向,又望向村內水位明顯開始下降的田野和屋舍,最後,目光似乎越過了殘破的矮牆,越過了咆哮過後略顯疲憊的洪水,投向了更遠處陰沉卻已透出熹微的天際。
那是爺爺的方向。
此刻天又陰沉了下來,還要下雨,祠堂門口那盞在風雨中飄搖了多日的燈,火光又亮了起來。
微弱的光,卻頑強地亮著。
如同這個村莊,這個家族,歷經劫難後,不肯熄滅的魂。
陳曉峰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嚐到了泥土的腥咸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鏽味。然後,他再次舉起沉重的鐵鍬,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溼滑粘稠的泥土,狠狠地——
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