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廢墟旁,淚水滴落水面,支渠向前推進,鋤頭聲如喪鐘,悲壯而沉重。
水道繼續推進,推到村東時,一切順利,直到——
陳家祖宅擋住去路。
看到宅前立著陳氏祖碑,碑上刻著祖先名諱,風雨侵蝕下字跡模糊,卻依舊肅穆如山,碑身在手電光下泛著幽光。
陳曉峰站在這裡時,李老漢就走了出來,“哈哈哈哈,報應!你看,現世報!都不用等到天亮!”
陳曉峰迴頭看著爺爺,哽咽道:“爺爺對不起我……”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然而,陳德水走來,低聲道——
“水道得過,宅擋著不行。可碑是死的,村是活的,你沒什麼對不起!搬!”
他說完,顫巍巍彎腰,直接抱起祖碑,往外走。
雨水打溼花白鬍子,滴落在碑面上,碑身沉重,他腳步踉蹌卻不鬆手,瘦弱的身軀在風中搖晃,像一棵即將倒下的老樹……
陳明遠也紅了眼,但是他沒有阻攔,只是喊:“爸!我來!”
伴隨父子合力抬起碑,碑底的泥土散落,露出刻痕,陳曉峰眼眶發紅,低吼:“拆——宅!”
“嘿喲!”
伴隨陳曉峰的鋤頭一次次揮下,直到牆體轟然倒塌,祖宅化為廢墟,塵土與泥水交織,屋樑斷裂的脆響刺耳,瓦片散落泥中,露出宅內陳舊的木桌和祖先牌位,那些牌位被水流衝倒,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陳曉峰看著廢墟,低聲道:“爺爺,我……”
他淚水滑落,滴在泥中。
陳德水也是喘著氣,沙啞道:“沒事,村在,祖宗就在。”
碑被搬到高處,成了水道旁的臺階,碑面朝洪水,雨水沖刷下,字跡隱約閃光,像祖先的目光。
村民們一時沉默,因為沒想到這裡竟是最快速解決的。
張大牛這時候也是意識到了集體的重要,他也喊道——
“老陳家都舍了,咱還怕啥?趕緊!挖!”
他的聲音嘶啞卻振奮。
李老漢也是挪著腳步,哭道:“爹孃,俺是孬種,俺給家裡丟人了!”
但是王嬸搖了搖頭,“沒有,老李,你做得很好了。趕緊挖吧!”
王嬸舉起鋤頭加入,淚水混著泥水,隨後,全村鋤頭揮舞如雷,泥水飛濺如雨。
至此,陳曉峰也是鬆了口氣,剩下的就比較好指揮了——
“聽我的,主渠一米寬,兩米深!支渠半米,散開水流湧入寬渠,分向支渠,只要速度減至每秒1米,衝擊力驟減就沒事……”
村民淚眼中燃起希望,眼看水道初成,但——
土石壩裂縫仍在擴大。
這是陳曉峰預料之中的事情,眼看泥水噴湧如泉,濁浪拍打壩體,發出震耳的轟鳴,他知道危機未解,但是有解決的方式,只是他不敢說。
“村子裡的石頭不多。”他低低地說,村民們望著裂縫,也是低聲議論:“是啊,還不夠,水還衝得兇咧!”
不想一旁的老李頭忽然扛著自家墓碑,顫聲道——
“要不,用碑擋!”
他說完直接將碑嵌入裂縫,泥水被擋住一分,碑身顫動卻屹立不倒。張大牛眼睛一亮,喊道:“對!祖宗開路!”
他也扛起自家田裡的碑,嵌入壩中,碑面被水流沖刷,發出低沉的迴響。
王嬸想到什麼,道——
“來兩個壯漢子,去我家,我家屋樑好用!”
有人開玩笑道:“那不是你家老王麼!”
她開得起玩笑,大聲說——
“那老王,肯定能撐住!”
……
梁入壩基,木屑散落水面,又浮在墓碑之上。
全村行動起來,抱起的墓碑被從一處處挪來,層層壘起,碑面朝洪水,雨水沖刷下,碑文閃著微光,像是祖先的目光在黑夜中點燃希望。
新挖的水渠邊,抱著骨灰罈的村民們跪在碑前,淚水混著泥水,祈求著祖宗保佑沂河村……那聲音逐漸交匯成了一樣的話語,帶著絕望與祈求。
“祖宗開路!”
“嘿呦……”
淚水滴落碑面,與雨水交融。
淺淺的聲音漸漸變得強大——
“祖宗,擋洪!”
陳德水大聲喊著,將陳氏祖碑嵌入壩頂,低吼:“嘿喲!”
碑壩漸成,村民高呼——
“祖宗庇佑!”
“嘿!喲——”
號子震天,哭聲與水聲交織,竟是聲浪如雷貫耳,蓋過了洪水的浪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