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蜜感覺自己好像惹禍了。
大約是在4天前，白飯們終於組織起來，開始鼓搗一個名為“讓方星河為方粉”付出代價的行動。
原因？
白飯都被方粉在網上衝爛了，你現在問我們原因？！
當初在網上的直接交鋒，導致了方粉和白飯的全面交惡，很快，這種憎恨就從線上蔓延到線下，讓兩家粉絲群體產生了所謂的不共戴天之仇。
理由雖然幼稚，但核心是小女孩們對於“地盤”的敏感。
臥榻之側，豈容別人酣睡？偶像之間爭出個高低，表面上是小女孩爭奪“優越感”高地，實則是搶奪流行話語權，建立傳播正當性，打造防禦護城河……
偶像之間的戰爭，本質上是確立小圈層裡的文化正統。
正朔的威力，所有國人都懂。
這種戰爭簡單、粗糙、暴力、淺白，但是本質極高，仔細看它，看懂了這中間產生的種種利益和妥協，也就懂得了東西方文化之爭的根源邏輯。
誰更強，誰就擁有解釋一切定義一切的權力。
現在是方星河更強，所以同樣都戴耳釘，方星河是時尚感拉滿的造型之神，而hot卻是不男不女的娘炮。
方粉在中學校園裡，可以將海報張貼在任何位置，可以對任何中立者進行同化，可以鄙視任何其餘粉絲，甚至可以大大方方的將【方粉】標籤頂在頭上。
而次一級的白飯、鋒迷、童粉，統統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時間日久，強者愈強，弱者頹微，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
強者粉對外擴張，弱者粉心懷危機感，怎麼可能不發生碰撞？因此，粉絲幹架是一種絕對的必然。
有粉絲卻不幹架=壓根沒有真粉，那只是路人好感製造出來的錯覺罷了。
《狂飆》播出之際，章譯和張松文的粉絲都幹得熱火朝天，陳到明演完《無間道》，他那點中年粉也在吵架分鍋，那麼到底誰能例外？答案是沒有人，擴大到娛樂圈之外仍然一樣。
再向更深刻處進發，廣義上的粉絲不是洪水猛獸，哪吒粉“霸凌”美隊了，但是那又如何？只能誇一句幹得漂亮。
只是偶像的少女粉過於低齡化，才使得一箇中性詞變得有些異樣。
回到正題：在偶像本身之間差距不大的情況下，偶像在食物鏈當中的位置，正是由粉絲決定的。
誰更猛，誰就能夠捍衛住偶像的主權，保證商業價值的基本盤，所以，粉絲幹架，偶像和經紀公司從來不阻攔。
一是攔不住，那是必然現象。
二是不想攔，戰鬥是一種最有效也最普遍的提純途徑，自古皆然。
方星河也沒有在任何場合提起過方粉和別家粉絲的衝突，對於這種正常現象，偶像最該做的是別理會，除非事態激化到一定程度了，那要及時降溫。
所以，方粉打遍天下，並且隨著《性》的刊發、《80後》的熱賣、《雪》的瘋狂，而越發不可收拾。
終於導致了白飯的全面發瘋。
她們中的一部分人，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正有一批家長在投訴《蒼夜雪》，於是，費勁力氣在網路上組織起來，形成本次倒方行動的核心，繼而線上下發動總攻。
北上廣深四大城市裡，北上正是關鍵。
楊蜜是一個騎牆的方星河、hot雙重中堅粉，立場一直在搖擺不定。
然後，她們學校的白飯女同學，拉著她一同去籤意見書——也不知道這群小女孩在哪兒搞來的模板，抄下來就是一封言辭激烈的舉報信，再簽上名，齊活兒。
最後收集起來，變成一大袋子，由頭領直接扔進教育局、出版總署等部門。
完全可以說，這就是壓死《蒼夜雪》的最後一根稻草。
家長們的舉報還可以用“文學作品具備藝術獨立性”來進行說服勸解，可是一群中學女生髮瘋，說要模仿陳蒼報復學校，那可太tm驚悚了。
於是，出版總署週五開了會，最終決定禁書。
再次強調：出版部門壓根沒有禁人的許可權，廣電也不管這事兒，作協更不可能，所以檔案裡一句都沒提方星河本人如何如何，只是把《蒼夜雪》一封了事。
會是上午開的，訊息下午就擴散開了。
白飯頭目裡有幾個特殊女孩子，直接當成喜訊和戰報來宣揚，下午4點多的時候，天涯開始有小道訊息流傳，7點半之前，很多條件優越的白飯已經開始享受勝利的喜悅了。
楊蜜是在7點鐘不到得知訊息的。
她的心情，因此而變得忐忑至極。
早前她為了隱瞞自己騎牆的不忠誠，所以硬著頭皮簽了名，心裡想的是：沒事沒事，不差我這一份，那麼好的書，怎麼可能因為中學生們隨隨便便一舉報就出問題啊？結果，還真就出問題了。
在等待《焦點訪談》開播的時間裡，她感受到了人生前所未有的煎熬。
一方面捨不得不看方星河，一方面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甚至還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別急別急，可能是假的，而且就算是真的，你也是逼不得已啊？結果，當她看到採訪的最後一幕，以前所未有的溫暖笑容直視螢幕，提出“頂峰相見”時，楊小蜜心裡時刻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徹底繃斷。
“嗚嗚……哇！”
“我可真不是個人啊！”
她從未體會過如此強烈的愧疚感和負罪感，心裡難受得像是刀絞一樣，當場哭到崩潰，把父母嚇壞了。
“怎麼了？寶貝？”
隨便他們怎麼問，楊蜜只是悶頭痛哭，死活不肯提起原因。
而就在她被懊悔殘酷懲罰的時候，網上，方粉也和白飯再次戰成一團。
其實以現在的網民總數量和網路覆蓋率，不管吵得多麼激烈，都不能代表全域性。
此時的網際網路，真的只是一個很小的世界而已。
然而，因為方星河的熱度，也因為《蒼夜雪》本身的熱度，天涯雜談版塊被屠版了。
人數很少的白飯得意洋洋的宣告著勝利。
“隨便你們怎麼罵，反正方狗死定了！”
“愛信不信咯！咱們拭目以待！”
“狂啊？跳啊？繼續嘚瑟啊？我看看你們還有幾天好日子過！”
“哎喲哎喲，辛辛苦苦寫了一本破玩意，也不知道寫了幾年，現在可好，嘩啦一下，沒啦！”
方粉自然不相信，但也確實被激怒了。
自然而然的，再次上演了一出1vs全體。
各家的粉絲紛紛落井下石，混在白飯裡，對方粉發動全面反攻。
而在文學版塊，成年人們開始討論《蒼夜雪》該不該封禁。
封殺派的人數遠遠少於正常人——正常人都知道，除非是宣傳歪到離譜的價值觀，否則文學作品的黑暗深刻絕不應該成為封禁理由。
此時，大家仍然保持著一種半信半疑的狀態，所以爭論得並不激烈，只是就事論事。
反倒是封殺派情緒激烈，言辭過火，不斷延續著熱度。
恰逢週末，這點破事就在網上一直吵著，帶帶拉拉斷斷續續，獨立於現實世界中。
而現實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週六早上，北青中青等多家報紙社會版頭條齊現方星河之名。
《頂峰相見——新時代最溫暖的偶像寄語》
《方星河：我很清楚，我將把我的影響力帶向何方》
《最具深刻意識的青少年偶像標杆，方星河的心聲令人動容》
《偶像到底如何做？方星河：讓我們頂峰相見》
焦點訪談的直接傳播從來都只是開始，一旦話題足夠有爆點，馬上就會有茫茫多的紙媒立即跟上。
而這一次，雖然沒有矛盾衝突，可是方星河把正面價值給拉滿了。
官媒是一定要報道的，資媒也是必須在雞蛋裡挑骨頭的，不過整體而言，誇他的聲音第一次壓過了罵他的聲音。
然後，時間不緊不慢的走過最後兩天，12月7日，星期一，《蒼夜雪》被正式封禁。
人日上刊登了一則含糊不清的說明，不是教育口也不是文化口出面，只有出版總署發了一條簡訊。
《關於禁止出版銷售若干文學作品的通知》
裡面有《蒼夜雪》的名字，但是沒有具體的理由，只有一句“出於對社會穩定性和青少年心理健康的考量，我署將禁止以下作品……”
簡訊一出，四方震動。
上午的時候，方星河沒去上課，一直在家裡接各路電話。
有些人是單純的憤怒，有些人是單純的難過，還有一些人怕他鑽牛角尖，為他做了詳細解讀。
“小方，你要明白，其實上面是留了餘地的……”
王檬老師把話講得很透。
“總署特意拉了幾本可封可不封的小眾書籍出來陪你列名，釋放的訊號是不針對你本人，公文中也沒有對《蒼夜雪》進行惡性定性，處理得非常有空間……”
“我明白，謝謝您。”
方星河當然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