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喵……”
雨絲斜斜掠過露臺簷角，周野專屬的“學貓叫”鈴聲突兀響起時，江傾的睫毛在孟子藝唇上投下顫動的陰影。
她清晰看見他瞳孔裡自己的倒影被來電顯示的光撕成碎片，手機螢幕上跳動的“小野”二字像根銀針，將滿室旖旎扎得粉碎。
“等下。”
江傾的拇指懸在接聽鍵上，轉頭看向孟子藝。
她將江傾輕輕推開，走回到桌邊坐下，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斂去。
包廂的竹簾被夜風掀起又落下，漏進來的通話聲裹著雨水的涼意。
“哈嘍哈嘍呀！江傾！”
“你猜猜我今天做了什麼菜？”
周野元氣十足的聲音像顆檸檬糖，酸得孟子藝喉嚨發緊。
她盯著轉盤上涼透的醃篤鮮，突然升起了莫名的罪惡感。
“可以直接告訴我是什麼嗎？有點難猜。”
”這樣啊，那就不讓你猜啦，是海鮮燴飯呀！我特地問了我們大廚，把龍蝦先焯水三十秒，做出來的味道可鮮啦！”
“先把龍蝦焯水三十秒？”
江傾轉身走向雕花木窗，背影籠在雷峰塔的燈光裡。
“我沒試著這樣做過，果然有專業的大廚指導就是不一樣。”
“有高人指點就是不一樣。”
他尾音帶著笑，是孟子藝之前未曾聽過的溫柔腔調。
雨滴在青瓦上敲出細密鼓點。
孟子藝機械地往酸梅湯里加冰塊，冰塊撞擊聲卻壓不住漏進來的隻言片語。
“可是我鮑魚總切不好……”
周野拖長的尾音讓她想起錄製桃花塢裡，這姑娘總是會咧著嘴湊到江傾身旁，撒嬌讓他做各種好吃的。
竹簾翻卷的間隙，她看見江傾舉著手機轉向燈火通明的湖面。
“看見斷橋的燈光了嗎？”
“雷峰塔在那邊。”
沒由來的，孟子藝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如坐針氈。
“江傾你等著！”
周野脆生生的嗓音混著鍋鏟碰撞的脆響。
“等我學會法式焗蝸牛，第一個做給你吃！”
“好啊，我等著。”
江傾的聲音中似乎帶著笑，還有說不出的寵溺。
……
通話結束的嘟嘟聲裡，孟子藝突然站起來，不小心碰翻了手邊的楊梅汁。
紫紅色液體在桌布上暈開，映成雜亂無章的形狀，像極了她此刻紛亂的心情。
江傾轉身時髮梢還沾著水珠，以及臉上還未消散的笑意。
孟子藝抓起愛馬仕包的動作太急，鏈條纏住了座椅後背。
“我先走了，明天上午還有拍攝。”
“我送你。”
江傾握住她發抖的手腕，感受到她突突跳動的脈搏。
周野的電話像是給他潑了一頭涼水，整個人瞬間從荷爾蒙作祟的衝動中脫離出來。
“嗯。”
孟子藝瞥了他一眼，戴上口罩掙開他的手率先走出包廂。
車輛碾過積水的聲響裡，孟子藝數著儀表盤跳動的數字，突然聽見江傾的輕笑聲。
“小野剛才說……”
她睫毛微微一顫，看見他提到周野時突然柔軟的面部輪廓。
“他們中餐廳的大廚會做馬卡龍冰淇淋，她正在學。”
“她還提到，等她學會了要第一時間給你分享。”
“因為你最愛吃這個了。”
這話像把鈍刀，剖開孟子藝錄製時的記憶。
周野躺在沙發上晃著腳丫說“孟姐，等節目結束我們也要經常一起玩呀，去迪士尼，去海邊，去很多沒去過的地方，嘿嘿……”。
雨刮器劃出的扇形空隙中，高鐵站的燈光越來越近。
孟子藝突然側過身子，在車輛停下的瞬間湊近江傾耳畔。
“你知道撲火的蝴蝶最怕什麼嗎？”
沒等他回答便推開車門，髮梢掃過他僵住的唇角。
“是另一隻蝴蝶先抵達光源。”
助理舉著傘衝過來時，孟子藝把手腕上的翡翠鐲子褪下來塞進江傾掌心。
“小野拿了你一塊表，我給你一個鐲子。”
她抬眼凝視著江傾的臉，聲音裡滿滿的不甘。
“記得還我。”
江傾垂眸看了眼散發著涼意的鐲子，對她輕輕點頭。
“好。”
孟子藝終於露出笑意，對他輕輕擺了擺手，然後轉身走開。
嗅著空氣中殘留的髮香，江傾望著她高挑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
孟子藝的背影比今天剛見到她時落寞了幾分。
列車呼嘯著碾碎雨夜的秘密。
江傾解鎖手機刪掉了輸入框裡的“一路順風”，特別關注突然彈出周野的微博直播預告。
封面是她舉著鍋鏟的燦爛笑臉，嘴角像是要咧到天上去。
雨刮器再次擺動時，後視鏡裡高鐵站的光斑漸漸模糊。
江傾緩緩閉上眼睛，抬手揉捏這眉心。
“送我去機場。”
“好的。”
伴隨著司機的聲音響起，車輛中變得一片安靜，只有不太平穩的呼吸聲不時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