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二十三分，南澳島。
鹹澀的海風捲著柴油味撲面而來時，江傾正扶著鏽跡斑斑的碼頭欄杆數海鷗。
穿花襯衫的場記小跑著擠開擁堵的遊客，手裡舉的牌子被曬得褪了色，隱約能瞧見“接江博士”四個大字。
江傾舉起手臂對他揮了揮手。
“您就是江博士吧？韓導在拍戲實在抽不開身。”
小夥子抹了把額頭的汗，殷勤地接過江傾的雙肩包。
“我叫阿杰，劇組都管我叫椰子傑，您猜怎麼著？上回搬器材一腳踩爆三個椰子！”
“那之後大家都這麼叫我。”
這個叫阿杰的小夥子表現得十分健談。
江傾笑著把墨鏡推到頭頂，露出被海風吹紅的眼尾。
他跟著阿杰穿過掛滿漁網的棚戶區，忽然駐足在一筐活蹦亂跳的九節蝦前。
穿膠皮圍裙的大嬸正舉著剪刀開蝦背，銀亮的刀尖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大嬸，蝦線要斜著挑才不斷。”
江傾蹲下身比劃了個角度，驚得大嬸的斗笠都歪了。
“您試試看，應該比你現在這種方法好一些。”
大嬸愣了下，看著眼前這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您忙著，再見。”
江傾笑著跟她擺了擺手，起身走開。
阿杰看著他的背影，又回頭掃了眼大嬸，面露疑惑。
這位不是一個科技公司老闆嗎？奇怪的抓了抓頭髮，他望著江傾漸行漸遠的身影趕緊追了上去。
江傾兩人走進片場時，二十幾個場工正喊著號子推軌道車。
江傾四處打量時順手託了把搖搖欲墜的反光板，指尖立馬沾上了黏糊糊的海鹽。
用力甩了甩手，他掃眼觀察起周圍的情況來。
這裡是一處海灘，現場大概有一百多個工作人員的樣子，遠遠能看到淺灘處有兩個人影，有攝影師正把著攝影機在軌道上跟隨他們緩緩移動。
顯然，這是正在拍著。
很快，江傾便鎖定了目標。
那是被一群人簇擁在監視器後的身影。
昨天透過電話聊了會角色，來的路上他透過十三又仔細瞭解了下這位頗具爭議性的韓導。
他的評價是，這人很有趣。
在韓函的資料資訊中，有一件事讓他印象深刻。
有一次他出新書，有100本所謂限量版賣988一本，很多人都以為他是窮瘋了，吃相竟然這麼難看。
後來大家才知道，他在每本書裡藏了10克黃金。
很有趣，不是嗎？這時，江傾看見監視器後的韓函突然抓起對講機。
“三號機再低十五度！我要看見浪花擦過她腳踝的弧度！”
江傾饒有興趣的朝他走過去，阿杰本想上前彙報，卻被他抬手製止。
他悄無聲息的來到韓函身後，感受到四周掃視而來的目光，笑著對他們點了點頭。
有幾人顯然對他有所瞭解，眼神中帶著探尋。
拍攝還在繼續，江傾就這麼看著韓函手握對講機好似一名指揮官，不斷的發出自己的指令。
間隙時，他與韓函無意間掃視而來的目光對上，相互點了下頭便各自繼續自己的事情。
他拍他的，自己看自己的。
見韓函絲毫不受影響的樣子，江傾心中越發覺得有趣。
他想起這位還是位賽車手，甚至寫書的目的就是為了玩車。
拍電影后，也是一直跟車打交道。
他不懂一個導演怎麼樣才算得上好，但目前所見，至少韓函在他導戲的過程中做到了足夠專注。
他欣賞專注的人。
這場戲拍了近十分鐘才過，即便此時太陽正在下落，每個人額頭依舊都佈滿了汗。
鬍子拉碴的韓函直到這條拍完時才起身，笑呵呵的上下打量江傾。
“江總你好，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網上看過江總的影片和照片，沒想到本人更帥，而且看起來這麼年輕，這樣咱們拍起來得動點腦筋了。”
他嘴裡說著不好意思，可江傾卻一定沒感受到，不禁暗自失笑。
“沒關係，我也是第一次到片場，對這裡的一切都感覺很新奇，剛才看韓導拍了這一會，覺得很有趣。”
江傾灑然一笑，沒所謂道。
現在他倒是對接下去的拍攝又多了幾分期待。
韓函摸出根皺巴巴的香菸咬在嘴裡，然後將煙盒遞向江傾。
“江總大氣，別見怪就好。”
“今天晚了些，明天咱們再上場試試如何？”
江傾笑著擺手示意自己不抽菸，剛要應聲，背後突然炸開句東北腔。
“這新來的場務挺俊啊！”
沈滕趿拉著人字拖晃過來，防曬袖套還印著顆椰樹圖案。
“兄弟會騎三輪不？幫哥把冰鎮西瓜推礁石後頭去……”
他忽然閃開躲過韓函飛來的腳。
“哎呀！韓導你踹我幹嘛！”
“人江總你不知道嗎？小明哥特意請來客串修塔哥的，到你這就成場務啦？”
韓函笑罵著推了推他的肩膀，態度十分熟稔。
他轉頭看向江傾。
“江總別見怪，滕哥就愛開玩笑。”
江傾笑著搖了搖頭，變戲法似的從褲兜摸出個海螺。
“沈滕老師，這能換幾塊瓜？”
螺口還沾著細沙，湊近能聽見潮汐聲，是他剛剛等著韓函時在地上隨手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