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傾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微微側過頭。
看清是她,他眼中掠過一絲意外,但很快被溫和的笑意取代。
“章老師?還沒休息?”
章若南的心跳得更快了,幾乎要衝破喉嚨。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自然,刻意帶上一點她慣有的直率。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看看星星。沒想到江總您也睡不著啊?”
她故作輕鬆地走到他旁邊的欄杆處,也學著他的樣子趴上去,望向同一片星空。
兩人之間隔著半臂的距離。
“嗯,難得見到草原上的星空,就多看一會兒。”
江傾輕笑著解釋道。
夜風掠過草尖,帶來沙沙的輕響。
兩人之間沉默了幾秒,只有星光靜靜流淌。
章若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粗糙的木頭欄杆,那點橫衝直撞的勇氣在沉默裡有點退縮。
但一想到明天他就要離開,下次見面遙遙無期,那點不甘心又冒了出來。
她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傾的側臉。
“江傾。”
她沒再用“江總”這個稱呼,聲音不大,卻帶著破釜沉舟的認真。
“嗯?”
江傾也轉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星光照進她的眼睛,亮晶晶地,裡面沒有了平時那種大大咧咧的笑意,只剩下一種近乎執拗的探詢。
“我……”
章若南感覺自己的臉頰又開始發燙,但話已經出口,她不想再退縮。
“我一直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
江傾微微挑眉,沒太明白她的意思。
“為什麼幫我?”
章若南索性把話挑明,語速有點快,像是在趕走自己的緊張。
“機場那次,我以為你是粉絲,傻乎乎地給你簽名……後來芭莎,紅毯,廣告車,簽名板,大合照……每一次,都是你剛好出現,幫了我。”
她聲音低了一點,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困惑。
“那時候……我其實偷偷想過,你是不是也……有一點點覺得我這個人……嗯……還不錯?”
她沒好意思說出“對我有好感”這個詞。
“但是後來,你從來沒主動聯絡過我。我才明白,對你來說,大概真的只是順手幫一把,對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轉過頭重新望向星空,彷彿這樣能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其實我明白的,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搞科技、開公司、想著改變世界的天才,我呢,就是個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的小演員,整天想著怎麼把戲演好,怎麼不被淘汰……差距太大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說不盡的失落。
夜風吹過,帶著草原特有的涼意。
江傾沒有立刻回答,靜靜地聽著她說完,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側臉上。
那張在鏡頭前總是充滿元氣笑容的臉,此刻在星光下顯露出少見的脆弱迷茫。
“章若南。”
他開口,聲音很輕。
章若南身體微微一僵,慢慢轉過頭看他。
江傾的目光很平和,沒有憐憫,也沒有居高臨下,就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幫你,確實只是順手。”
他坦率地承認。
章若南的心猛地一沉,一種“果然如此”的酸澀感瞬間湧了上來。
她下意識地想別開臉,或者用一句玩笑話掩飾過去。
但江傾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定在了原地。
“但我這個人,不是什麼人都順手的。”
他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機場那次,你的手機掉在我旁邊,你撿起來時,我看到你手背上貼著個卡通創可貼,大概是拍戲弄傷的?你道歉時笑容很真誠,沒有那種被認出來的明星架子,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在飛機上,你跟我聊天,說起拍戲騎三輪車摔跤的事,也是大大方方地自嘲,眼睛裡亮亮的,很鮮活,哪怕它很辛苦。”
江傾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夜色,回到了當時的場景,表情變得柔和下來。
“芭莎那次,你被禮儀小姐往廣告車帶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是憤怒,也不是諂媚,就是一種很純粹的尷尬無奈,還有點小委屈,像被老師叫去罰站的小學生。簽名板上,我給你指位置,你毫不猶豫就簽了,也沒多想為什麼。大合照時,你被擠在角落,眼神有點飄忽,但也沒想著硬往裡擠,就是……有點認命地站在那裡。”
他輕輕笑了笑。
“那種時候,還能保持那種認命而不是不甘的表情,挺難得的。”
江傾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章若南臉上,帶著欣賞。
“你身上有種東西,在這個圈子裡不多見。不裝,不做作,摔疼了會齜牙咧嘴,委屈了會寫在臉上,高興了就笑得沒心沒肺,像……”
他尋找了一個合適的比喻。
“像草原上那種生命力特別旺盛的小野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太陽一出來就使勁兒開。”
章若南完全愣住了。
她設想過很多種回答,也許是“舉手之勞”,也許是“看你順眼”,甚至可能是“沒什麼特別原因”。
唯獨沒想過,他會記得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會這樣清晰地描述出她當時的狀態,甚至……用“小野花”來形容她?
她呆呆地看著江傾,星光落進她的眼底,漾開一片細碎的漣漪,忘了反應。
“至於聯絡……”
江傾的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平和。
“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非社交狀態,主動聯絡誰,對我而言,需要特別的理由和契機。而且……”
他頓了下,目光坦誠。
“我覺得當時那樣就很好,你不需要因為我的順手而為覺得欠我什麼,或者有別的想法。保持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
他的話像草原夜晚的風,吹散了章若南心裡那點積壓已久的困惑不甘。
原來是這樣。
他不是因為她是“章若南”才幫她,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麼曖昧心思。
他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他欣賞的東西,所以順手推了一把。
沒有居高臨下的施捨,也沒有曖昧不清的暗示,只有一種純粹基於觀察的善意。
心裡那塊沉甸甸的石頭,好像“咚”地一聲落了下來,不是墜入深淵,而是穩穩地落到了實處。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原來在他眼裡,自己並不渺小,她那些笨拙的瞬間,都被他看到了,並且被賦予了“生命力旺盛”這樣美好的意義。
酸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明亮。
章若南臉上重新綻開笑容,不是那種營業式的甜美,而是發自內心帶著釋然的笑容,兩個小酒窩深深地陷下去,在星光下清晰可見。
“江傾。”
她聲音清脆,帶著如釋重負的輕快。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認真。
“真的,特別謝謝你。不只是因為幫了我,更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我這樣也挺好的。”
江傾看著她臉上重新煥發的光彩,那笑容比草原上的陽光還要純粹,眼底也染上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你本來就好。”
章若南用力點點頭,彷彿要把這句話刻進心裡。
她深吸了一口草原清冽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清爽通透起來。
那些患得患失的小心思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種想要變得更好的動力。
她轉頭看向遠處一望無際的草地。
“江總。”
她重新用回這個稱呼,語氣輕鬆自然。
“明天一路平安!等離開中餐廳後,下次……下次再見面,我爭取唱歌不那麼有個性!”
她轉身衝他做了個鬼臉,帶著點俏皮的自嘲。
江傾被她逗笑了,肩膀微微聳動。
“好,我等著驗收。很晚了,都回去睡覺吧。晚安。”
他朝她笑著點點頭,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晚安。”
章若南輕輕揮手,站在原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趴在欄杆上,望著星光密佈天空,臉上帶著輕鬆明亮的笑容。
“章若南。”
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而堅定地開口。
“加油!做最亮眼的小野花!”
草原的風拂過她的髮梢,襯得那張俏生生的臉頰格外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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