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邊,
張國強端著飯盒,眼睛慈祥地掃著幾個正低頭吃飯的學生。
“吃肉!!別老夾菜吃。”
“吃菜哪有勁。多吃點肉。”
“……”
張國強夾了一筷子排骨直接扔進一個薄臉皮女生的碗裡。
“謝謝張師傅~”女生端著碗,怯怯的道了一聲謝。
張國強卻突然有點出神。
一瞅見這些孩子,張國強就想起自己兒子張盼盼。
盼盼在家還有他媳婦照顧,飯點有人做,冷了有人熱。
可眼前這些孩子,離家千里,幹起活來一門心思扎進去,飯也顧不上吃。
一瞧見他們,他心裡的慈愛和疼惜之情,就不受控制地往外湧。
總想著讓他們多吃幾口才好。
一頓飯吃得熱氣騰騰。
等大家放下筷子,張國強和左琢便動手,把“轉接臺”按著剛才說的辦法搭好,又幫忙把百分表固定穩。
果然,這次表一架上就貼得牢牢的,數值清清楚楚。
“哎——這就對了嘛。”林啟明滿意地一拍手。
可是這邊百分表剛處理完,斷裂口描圖那組又出了故障。
兩個女生一人拿著捲尺,一人拿著描圖紙,試圖按教材上的方法把斷裂處固定好,描出裂紋延展線。
結果紙一貼上去就打滑,油漬糊成一團,描筆壓上去時紋路全糊了,連裂口在哪都快分不清。
“這可咋整!”
兩個女生急得團團轉,額頭都冒汗了。
就在她們想辦法的時候,左琢走了過來,看了一眼現場,眉頭微微一挑。
“這不是紙的問題,是你們油沒吸乾淨。”
“啊?”兩個女生一怔。
左琢也不多解釋,直接從兜裡掏出了一個小藥瓶。
擰開蓋子,往裂紋口撒了一些粉末。
“這粉叫‘滲透紅’,查裂紋用的老法子,先撒粉,再吹乾,裂口自己就現出來了。”
左琢說話時手上的動作毫不含糊,紅粉均勻地撒在裂口上,
再輕輕一吹,粉末就滲進了細小縫隙,紋路畫素描一樣清晰顯現。
“哇……!”
兩個女生看呆了,忍不住“哇”了一聲,“……這也太神了!”
左琢被誇的臉有點紅:“沒啥神不神的,總幹總接觸,這年頭幹久了,辦法自然就琢磨出來了。”
兩個女生看著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小左師傅,我們遇見不會的地方,還可以請教你嗎?”
左琢半分猶豫都沒有。
“行啊,當然行,隨時歡迎!”
……
萬事開頭難。
一群實驗室的學生,猛不丁第一次來到車間現場進行資料調查,那真是各種水土不服,啥也不適應。
但是但是但是!!!
修理廠的師傅們,人是真的超級好。
什麼都知道,還什麼都告訴他們!
尤其是陸局,給他們燒水喝還給他們瓜子花生吃。
給他們都整的都不好意思了。
晚上。
林啟明他們不好意思讓修理廠破費,眼看孫紅軍準備開始做晚飯了,趕緊一個個收拾書包。
好說歹說的才跟大家揮手告別,約定第二天還來。
熱情的將這些學生送出門,孫紅軍不死心:
“陸局,我看他們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了。”
“他們總這麼吃也不是一回事啊,要不然管他們要點伙食費?”
陸局無奈的看了一眼孫紅軍。
“你著啥急!放長線,釣大魚。”
“有主任在,咱們吃不了虧。”
說著,陸局安慰道:“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去買菜去,多買點肉回來,這一陣咱們就借他們的光,也跟著改善改善伙食!”
……
在力學系的學生們高高興興坐車回學校的時候,張殿才卻一臉陰沉,在校園裡獨自穿行。
今天一大早,他拿著一摞報告和補充資料去研究所“做最後一次溝通”。
可惜,這一趟,還是白跑了。
研究所那邊倒也沒明著推。
接待他的是個副所長。
說的很客氣,也願意作為聯合單位繼續配合課題。
但是最後的落腳點,卻是“上級新下的工程專案任務比較重,資源調配優先得向‘主戰任務’傾斜,樣本部分可能還得貴校方面多擔待。”
“近期不太方便批次調件,我們這邊人手也確實緊張。”
張殿才沒當場翻臉,只是低頭翻了翻那張所謂的“樣本移交安排單”。
上頭空空蕩蕩,只列了幾個“建議性參考指標”,最關鍵的“報廢連線件種類”和“歷史載荷記錄”通通留白。
三個月前,他還在和研究所並肩開會談試驗引數。
研究所那頭說得擲地有聲。
“全程協同、重點扶持”。
哪知道現在換了人,說變就變,連“軍品廢舊件”四個字都不願寫入流轉文件。
走出研究所辦公樓時,張殿才手指都繃得直,幾乎連皮包帶都捏出印子來。
三個月前他為了爭這個專案,從校裡一路跑到部裡,帶著學生拉樣本、畫模型、填資料。
在研究所會議室裡連續講了四次方案,把一個原本邊緣化的課題,硬是推成了聯合重點。
哪知道只是因為談合作的人變了,事兒就發展成了這個樣子!
他不是年輕人了,不是不懂裡面的彎彎繞繞。
“資源傾斜”、“優先順序靠後”、“人手緊張”……這些年,他聽得太多了。
一句話就能把人耗上半年。
他原本還想再爭一爭,但此刻他忽然就不想爭了。
爭回來又怎樣???
材料拿不到,試驗調不動,成果還得署對方名字。
辛辛苦苦搭進去幾個月,到頭來不過是“聯合掛名”。
技術是你的,資料你測的,成就卻是別人的。
上報檔案裡一排單位名字,北大排在第三行,貢獻一句都不提。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屈服的堅韌。
這課題,是他張殿才咬牙硬推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