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別人講,自己是最優秀的偵察兵,大機率會在偵察連引起眾怒。
最優秀這個稱呼,可不是誰都能給自己冠名的啊。
但陳默說出來,好像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沒有一人反駁,甚至現場偵察連的幾個老兵,臉上都寫滿了自豪。
望著車隊走遠。
霍林山沉吟了一下,扭頭道:“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各回各崗。”
“小梁,你去開車送秀才回陶村。”
“是。”
梁紅傑回應一聲,轉身朝著營區跑。
至於霍林山還有王建勇,他們倆還要留下,把遠處偵察連的人都給叫回來,汽車連跟炮營想搜查的話,隨便他們怎麼折騰。
反正今天這事被捅到旅司令部,各單位的排查力度會大大增加,事關軍區武器人員編制,這可不是小事啊。
不管是指導員,還是連裡的老兵。
誰都沒提大綠棒子的事,甚至陳默手中拿的那一瓶,還有梁紅傑後來送過來的兩瓶,都沒人吭聲。
就這麼預設似的,讓陳默揣著啤酒坐上了返回陶村的軍車。
九十年代,對於酒駕醉駕的觀念還很淡薄,再說了,梁紅傑嚇都被嚇得醒酒了。
開車返程途中。
老梁一會扭頭看看,一會抬手拍拍額頭,好半天才道:“秀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誇你了。”
“運氣好而已。”陳默笑了笑。
“這不是運氣的問題。”梁紅傑抬頭想想:“我剛才看到指導員手裡攥緊的兩把刀了,連指導員都在後怕你知道嘛?”
“你衝上去之前想沒想過,萬一人家人多,幹不過怎麼辦?”
“我知道你不管說啥,衝上去之前肯定沒想過,你很勇敢,但以後一定要衡量著來。”
“謝謝排長關心,我記下了。”
陳默很真誠的道謝。
其實衝上去之前,他還真就想過了,但誰能想到,就搞偷拍這種事,那麼需要隱蔽的行為,竟然還能三個人一起?間諜他沒抓過,以前只是聽人家說,某某單位,誰誰運氣真特麼好,出去巡邏碰到後山偷拍的人。
“不管咋說,你這次是真的露臉了,明天要是去司令部,儘量講得熱血一些。”
“秀才,加油!!”
“是,排長。”
陳默點點頭,接下來,兩人都不再吭聲。
只有車輛顛簸著走在路上。
梁紅傑身上的書生氣很重,不過這也正常。
九十年代能考上京都裝甲兵學院,要是身上書生氣不重的話,反倒不正常。
只不過,他思維走偏了。
軍校分高分低,等進入學院之後,其實沒那麼重要。
六百分考進去和五百分考進去,畢業下部隊都差不多,用理想主義者的自我催眠,來形容自己,並不恰當。
換句話說就是,不管是軍校還是部隊,不單單隻看學習,或者說只看文化這一方面。
軍隊,畢竟是國家維護和平的暴力機構,想要融入,就必須懂得拋開自持的學生身份。
就比如王建勇,他也知道陳默當時有危險,但他的方式很直接,勸導陳默別幾把當文書了。
去十四班跟他學習捕俘。
話很糙,但符合部隊的風氣啊。
老兵是絕對不會勸人以後遇到事,衡量著來,他們只會覺得操練的不夠狠。
這就是梁紅傑,始終感覺自己融入不到基層的原因。
車輛在二連新兵宿舍樓下停穩。
陳默揣著三瓶大綠棒子下車,抬頭看看夜空,而後又拍了拍駕駛室的門,咧嘴笑道:“排長,新年好。”
“啊?!”
“呃,對,新年好。”梁紅傑笑著回應。
“對了排長,過了今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接替了文書的工作,你要是在連裡沒事幹,要不跟我一起,到時候下連了,咱們倆找個班跟那幫老兵一起出操。”
“先鍛鍊半年你看怎麼樣?”
“好啊,那敢情好。”
梁紅傑有些明白陳默的意思了,很是果斷的點點頭。
“那,排長再見!!”
陳默立在原地,目送著梁紅傑調頭,開車離開。
他這才抿了抿嘴,抬腳朝著二樓走去。
其實剛才那番話,他在文書辦公室,聽梁紅傑吐槽沒辦法融入偵察連時,陳默就想說了。
咋融入啊?
偵察連的那幫老兵,一個個整天玩命的訓練,而梁紅傑整天掛著四排長的名頭,幹著文書的活。
累到直不起腰也不行啊。
都沒有任何同頻的事,跟老兵產生不了共鳴,空降過來還是個當官的。
就算天王老子來了,這種情況,他也融不進去。
陳默為啥整天跟老兵關係處挺好,還不是因為他肯下苦勁的練,跑得快,手榴彈撂得遠,槍子打得準。
老兵想誇他,總能找到一大堆共同點去誇,閒聊也能吹牛吹到一塊去。
但你讓這樣一群大老粗,去誇梁紅傑,那怎麼誇?誇他字寫得好?還是誇他會寫報告,懂文章?那不純純為難人家嘛。
等陳默回到八班,時間早已過了熄燈點,整個宿舍靜悄悄的。
原本他還以為所有人都睡了呢。
陳默躡手躡腳,走到鐵皮櫃跟前,正準備脫衣服時。
嗖嗖嗖.一個腦袋,兩個腦袋,就跟商量好似的,全從被窩伸了出來。
“我靠!班副?你嚇我了。”
睡在最裡側上鋪的朱改團,聲音傳了過來。
“至於嘛,這麼膽小?”陳默看著人都沒睡,他也用不著小心翼翼了,脫掉軍大衣,迭起來塞進櫃子,將三瓶綠棒子放在地上,開始換鞋,準備去一樓洗漱。
“肯定至於啊。”
睡在門口上鋪的李志昂揚起腦袋,他勾著頭看向門口。
“班副,你進來時沒在牆根處,看到班長在那蹲著?”
“沒有。”
“呼,那還好。”楊大力在後面接話道:“班副,你是不知道啊,今晚本來該晚點名了。”
“七班的王班長突然過來說晚點名取消,所有人上床睡覺,不允許亂跑,不允許閒聊。”
“說是今晚有領導視察,所有班長都在牆根蹲著聽呢,發現哪個班開口講話,就拉到樓下跑十公里。”
陳默:楊大力口中說的那位王班長,就是剛才第一個到抓捕現場的王建勇,那傢伙,他蹲個屁的牆根啊。
就現在,恐怕還在那邊晃悠呢。
不得不說,九十年代的人,沒有經歷過網路爆炸時代的洗禮,一個個真單純的可愛啊。
就這破藉口。
擱到2010年以後,恐怕連十歲的人都哄不住。
難怪他剛才上樓時,各班一點動靜都沒,這連裡的老兵除了執勤的,都跑出去找人了,臨走之前,可不得先嚇唬一遍。
“行了兄弟們,班長沒在牆根處蹲著,我給你們帶了點啤酒。”
“今天大過年的,誰喜歡喝可以過來嚐嚐,就三瓶。”
“每人都分一點,就當過年了。”
陳默說完,端著小黃盆下樓去水房洗漱。
身後轟隆隆的動靜,是一群穿著大褲衩的新兵,下床的聲音。
可等他洗漱完回來後,六個人統一蹲在鐵皮櫃跟前,圍著三瓶啤酒,沒一個人動。
“愣著幹什麼啊,喝啊!”
陳默有些奇怪的看了眾人一眼。
“班副,你竟然連啤酒都能搞來,真厲害,我們這不是尋思著等你一起嘛。”
楊大力嘿嘿一笑,抓起酒瓶咬掉蓋子,這傢伙一看就是老手,咕咚咚灌了幾口後,咂了砸嘴,傳給下一個人。
軍營的新年很普通,沒有和家人的團圓飯,沒有張燈結綵的喜慶,更沒有煙花爆竹的熱鬧。
幾個穿著大褲衩,火力旺盛的青年,坐在漆黑的宿舍裡,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口感其實不如汽水的啤酒。
但幾人都挺高興,小聲的吹噓著自己老家的新年,能有多少多少好吃的美食。
吹噓著往年這時候,家裡做的新衣服,還有偶爾能攢下一點壓歲錢。
畢竟年齡大點了,父母也不會強行收走自己的錢,聊著聊著,夜深了。
1998年的除夕夜,就這麼過去。
大年初一,一般情況下,部隊裡面是不會安排訓練。
相對應的還會有一些娛樂節目,但新兵連沒那麼多講究,頂多給上上國防教育課。
給半天休息的時間。
推遲半個小時起床什麼的。
六點半,外面天已經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