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之前,他說自己幻想過到了部隊一定能大展宏圖,做一名好排長,以身作則,將學院學到的知識全部奉獻到部隊。九十年代的人,思維真的很純真。
可他又說,畢業之後到了部隊,從學院到部隊,就像是從一個完全熟悉的環境,突然闖進一個陌生的環境一般。
讓他很難適應,這裡的人不是不接納他,而是根本沒有融入的機會。
這個跨越像一面鏡子,照見了自己的掙扎與光輝。
梁紅傑說得這個感觸有些大,陳默不知道該怎麼去接,但他覺得,老梁應該能自己做出轉變,因為這傢伙每一件小事都做得很認真。
以後,熬出頭或許真的是一位很有能力,也很有責任心的一位領導。
只是眼下,他需要用自己的簡單,來對抗複雜的環境,一點點的讓自己融入。
梁紅傑給自己的評價是,理想主義者的自我催眠,但他給陳默的評價還蠻高。
說秀才是日日耕耘不問收穫的性子,也是一個把榮譽刻進骨子裡的軍人。
談起心事難免多喝幾杯。
但老梁的酒量是真不咋地啊。
四瓶綠棒子就喝得暈暈乎乎,用手拄著腦袋,說話就開始迷糊了。
陳默也很無奈啊,這特麼跑到偵察連偷偷喝個啤酒還能喝多,這也得虧是過年,一般情況下,連里人都出動了,不會再有別的緊急情況。
“排長,我扶你去休息吧。”陳默把剩下的三瓶啤酒全部踹進袖筒裡,準備拿回陶村給八班的戰友嚐嚐。
好歹過年不是,都是第一次在外面回不了家,那幫小子今晚恐怕會格外的想家。
偵察連的幹部宿舍,陳默知道在哪,這兩天忙到半夜,他偶爾也會在宿舍裡擠一擠,湊合睡一覺。
攙扶著梁紅傑回到宿舍,看著他蓋好被子,扭過身呼呼大睡時。
陳默才抬手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這喝多,還嘴碎的人是真不容易攙扶。
其實軍校畢業剛來到部隊不適應,這不是很正常嘛。
軍校雖說是培養軍官,可那畢竟不是基層,接觸的東西都不一樣,有落差感再正常不過。
就像學校學習的東西,到了社會上一樣,很多都用不到。
這兩者,沒什麼太大區別。
一個人,真正的成長不是要成為誰,而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堅定的選擇自己的戰場,這就夠了啊。
陳默給梁紅傑的床頭書桌上,放了一杯茶水,這才關燈走出幹部宿舍。
苦池村距離陶村距離不是很遠,大概有六七公里那樣,之前忙完還有梁紅傑開車送一下。
今天,怕是沒指望了。
陳默緊了緊身上的軍裝,揣著三瓶大綠棒子,離開了偵察連。
“秀才?”
“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老梁呢?”
偵察連門口,站崗執勤的是原先七班副班長王英傑。
最近幾天,新兵連訓練都是以排為單位,兩名老兵帶著練,強度不是很高。
陳默提前接觸文書工作的事,偵察連的老兵都知道,所以在這碰到他倒是不奇怪。
“班長好!”
陳默立正敬禮。
扭頭示意了下幹部宿舍道:“梁排長剛才喝了幾瓶啤酒,這會睡了,我自己回陶村就行。”
“那點出息吧。”王英傑有些無語。
他提起手中的槍,背在身後,走到陳默跟前低頭看看腕錶:“不行,你自己回去來不及了。”
“馬上九點晚點名,你點名沒在倒是沒事,指導員知道你在這。”
“但九點以後所有崗哨都會增加口令,你到點回不到地方就麻煩了。”
“這邊執勤人少,你等下我打個電話,讓陶村那邊的人派車來接。”
“是,班長。”
陳默左右看看:“班長你先打電話,我往陶村的方向走著,反正就這一條路,天天走,也丟不了。”
“去吧去吧。”
王英傑也沒當回事,揮了揮手笑道:“你要是丟了,以後可別說是咱偵察連的人,那可真丟不起這人啊。”
“嘿嘿,哪能啊。”
陳默笑了笑,再次拉緊身上的大衣,邁開步子朝著苦池村另一側走去。
可能是因為新年的緣故。
村子裡很多人家都沒睡覺,有說話的聲音,有土狗汪汪的叫聲,寒風陣陣吹過,這讓剛喝完啤酒的陳默,更冷了。
他再次縮了縮懷,朝著離村的方向加快腳步。
苦池村很小,除了主街道兩旁的人家,也就後排零零散散座落幾處農戶。
沒幾分鐘的功夫,陳默就走出了村子,黑暗,很快包裹了他。
走在一腳深一腳淺的土路上,這大晚上的,黑得連路都瞅不清,就在他有些後悔,怎麼就沒在營區門口等等的時候。
反正走路也節省不了多少時間。
突然,在他左側,有一抹很淡很淡的亮光一閃而過。
起初,陳默注意到了。
畢竟這麼黑的夜晚,稍微有點亮光就會很顯眼,但他沒怎麼在意,這裡離軍營近,離村子近的。
就繼續朝前走。
可走了大概五六米後,同一個地方,又是一抹亮光一閃而過。
這次,陳默心裡“咯噔”一下。
剛才閃過亮光的位置,雖說他沒在意,但會下意識的關注那個地方。
這烏漆嘛黑的,還這麼冷,什麼玩意亮的?肯定不是火柴,也不是手電筒,因為沒那麼明顯。
反倒是有點像錫紙的反光,也有點像鏡頭炫光現象,可這麼黑的地方,炫光和反光都不該出現啊。
出於軍人的直覺。
陳默停下腳步,蹲在地上,瞪著眼睛朝那地方瞄。
大概又過了三四秒,還是同一個地方,又一次出現亮光後。
陳默沒在猶豫,將身上的軍大衣脫下,兩瓶啤酒蓋在大衣下面,脫掉厚棉鞋,儘可能減輕身上的重量。
手中攥著一個大綠棒子,揣在懷裡,弓著腰,朝發出亮光的地方繞著弧度開始接近。
夜裡視線不足,根本無法目測他距離發出亮光的地方有多遠。
反正跑了上百米,還是烏漆嘛黑的啥也瞅不清。
但陳默速度卻越來越慢,就是因為看不清,才更要謹慎。
否則自己前面五米的地方站個人,怕是都瞅不清人家啊。
“轟轟轟”
就在陳默前行不知道多久,還是沒啥收穫時,在他後面的土路上,從陶村出發的軍車路過。
他這時候,距離軍車有些遠,沒辦法喊,更沒辦法直接跑過去,因為車燈亮光很容易暴露自己。
陳默雖然說不上來,剛才看到的到底是什麼,但同一個地方,連續三次,還有間隔規律性的出現微弱亮光。
肯定不是自己看錯了,更不太可能是自然現象。
軍車路過後方時,陳默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直等車輛走遠,他才繼續前行。
而此時。
開車的七班班長王建勇,卻有些慌了。
畢竟,剛才副班長給他打電話,說秀才從偵察連這邊提前出發了啊。
這特麼都快到連部門崗了,人呢?
王建勇眼珠子瞪得像牛蛋一樣,眨都不敢眨,一直開到門崗處。
他下車就直奔門崗。
“秀才呢?人呢?”
突然的詢問,讓執勤的王英傑也懵了。
“他剛才走了啊,你路上沒看到?”
“放屁,那麼大的人走路上我能看不到?”
王建勇徹底慌了,別說秀才還是新兵沒下連,就是正式下連,這人要是再丟一次。
偵察連估計都不用幹了。
還偵察個屁啊,帶一次新兵,接二連三的把人搞丟?“快,快去打電話,通知指導員秀才跑了。”
“我回去重新找。”
“秀才啊,你可不能跑啊,臥槽!!”
王建勇把帽子摘下來,塞進口袋,“哐當”一聲拽上車門。
狂踩油門開始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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