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五帝錢高懸在破觀廊簷,字腳向內,錢面朝上。
斑駁的細繩似乎有些不堪銅幣的累累重負,就像這隻剩一人孤守的茅山野觀一般。
牆圮門殘,荒蕪盈目。
野觀正殿旁的耳房吱呀一聲被推開,疏於修葺的木門透著令人牙酸的聲響。
一個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倏然間邁步出來,束髮的木簪簡約古樸,愈發襯得他眉清目朗,丰神俊逸。
對著晨間熹微的日光,小道士仰天長嘆,似乎還未能從穿越的詭譎驚詫中醒轉。
這特麼給自己幹哪兒來了?這位前世的業內頂級公關公司老闆,上一秒還在酒桌酣戰,苦苦招架中,一杯陳釀入喉入腹,只覺得頭痛欲裂!再一睜眼。。。
便已然附魂於茅山野觀中的小道士之身了。
他閉上眼,感受著原身中滿腦子的經文讖緯,八卦義理,愈發地荒誕莫名。
觀門前突然傳來一聲探詢:“路道長?可以走了嗎?”
“稍候。”
路寬又凝神消化了片刻,看著眼前這位場務,知道這是來接同名同姓的自己去劇組了,
他返身往耳房去收拾細軟,心頭浮現這一樁俗務的原貌。
張繼中在無錫水滸城拍周訊版《射鵰》,需要一位宗教顧問。
劇中道士隸屬全真一系,一應宗教服飾、語言義理需要專人指導。
可茅山是上清祖庭,尋遍了大大小小几十座道觀,才找到他前身這個孤守破觀的全真教徒。
當然,青色道袍代表的全真中等法師的級別,對於劇組來說也是惠而不費,橫豎只要保證電視劇送審時不被宗教局挑出錯漏來就是了。
野觀香火萎靡,這小道士也是家徒四壁,簡單收拾了一番,路寬關上觀門,隨著場務往車邊去。
不遠處臺階下雜草叢生,坐著個衣衫襤褸中年人,瞧著走近的小道士,嘴裡唸唸有詞。
前公關公司老闆沒有理睬,知道這是本地一個瘋癲道士,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吃百家飯了此殘生罷了。
瘋癲道士習慣性地上前討食吃,瞥見小道士凝練清澈的雙眸,如見鬼魅般一把抓住他的小臂!“你是誰?!你不是路寬!”
《射鵰》劇組的場務疑惑地掃了一眼,伸手便要驅趕,又被小道士攔住。
“不必!他只是精神不好,隨他去吧。”
路寬漠然看了他一眼,心裡卻湧起了驚濤駭浪。
兩人邁步前行,身後突然傳來瘋癲道士,兩句伴著清晨道韻的囈語。
“驚覺浮生夢,煉心勿忘歸!”
《射鵰》劇組的伊思坦納引擎聲動,路寬透過車窗看著瘋癲道士在山間寂寥的身影,咂摸著他的瘋言瘋語,不由長嘆一口氣。
浮生夢也好,現世局也罷。
既然重來這一遭,總歸要活得不一樣些。——一輛蘇b牌照的伊思坦納開進無錫水滸城,出示通行證後停在了“清明上河街”旁的拍攝駐地。
《射鵰》劇組昨天在這裡開拍了第一場戲“穆念慈搭救楊康”,引來很多粉絲圍觀。
劇組場務賠著笑下車,領著一個靛青色道袍的方外之人,躲著小雨匆匆走進攝影棚。
“小道長,請稍候,我去通知製片和導演。”
“好。”
路寬站在棚裡,伸手去擋稀稀落落的雨滴。
如同大夢初醒般地回到2001年,便似這眼前潤如酥的石板街小雨和氤氳起的水霧一般——
試思量往事,虛無似夢,悲歡萬狀,合散如煙。
此刻,喧囂繁雜的劇組中,熙熙攘攘的背景下,彷彿道士入紅塵煉心般的格格不入,這位道骨清癯,鶴氅凌虛的小道士引起了兩位候場女星的注意。
你站在這廂看風景,看風景的人也在不遠處看你。
“小道士,你是我們劇組的嗎?”
一聲嬌柔軟糯的探詢引得他回首,入眼是兩位明眸皓齒的古裝美人。
周訊身形輕盈,五官精緻靈動,氣質輪廓都堪稱鍾靈毓秀。
江琴琴則更加嬌柔可愛一些,墨眸含情瀲灩,瓊鼻秀挺如峰,對得起瓊瑤給她取的藝名“水靈”。
“兩位好,我叫路寬,是你們劇組請來的宗教顧問。”
周訊和江琴琴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地仰頭,去打量他回身過來的正臉。
面龐清瘦如削,一雙星眸邈然,深邃而明亮。
青色的道袍雖舊,也沒能遮住他挺拔俊逸的身姿,反倒綴了些出塵的意味。
江琴琴是山城妹子,脾性直率,上下打量著路寬打趣:“外形條件比好多男明星都要好嘛,來娛樂圈想必也是有口飯吃的。”
路寬前世倒真的是在娛樂圈混的,只不過是個公關公司的老闆。
前世從北電到南加大,他的導演夢一次次被擊碎,不得已才討了這碗飯吃,沒想到還真幹出些名堂來。
一直到在酒桌上猝死,穿越回到20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