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瓦拉？大麥網？前者確實名不見經傳，甚至如馬芸所言，是個才成立不久的電影票實時線上銷售的平臺。
但大麥網在場眾人還是有所耳聞的。
特別是柳傳之，大麥網就有連想的投資，只是他這個大老闆不一定如何關注這個業務板塊罷了。
大麥網在1999年由曹傑創立，前身叫做“中國票務線上”，依託小紅馬快遞網路提供演出票務配送服務。
2005年，品牌升級為“大麥網”，推出自主研發的maitix票務系統，實現資料實時同步和電子票驗證。
也是在這一年，大麥網獲得連想旗下君聯資本a輪融資3000萬元，開始發展壯大，在2008年成為“好運北平”奧運測試系列賽的票務、技術及運營合作伙伴，全程參與測試賽的票務系統搭建與服務。
馬芸解釋道：“柳總應該是有印象的，大麥網的創始人叫曹傑，是我90年代在北平工作時就認識的朋友。”
“他父親是中國摩托艇隊的總教練，98年國內興起電子商務的第一波熱潮，他就創立了小紅馬快遞公司。”
“03年的時候曹傑聯絡過我，說在北平市內配送的時候有大量的業務都是線下的演出票快遞，問我能不能做一做票務網站的電子商務，我說你試試看，不行我們一起搞。”
“曹傑是工科背景出身，技術很好，他自己帶人鼓搗了一個票務系統，後來還是連想投了a輪，現在發展得不錯。”
在座都是人精，聽得面無表情，但心裡大概清楚老馬這番話的用意。
在真實歷史上，阿狸在2014年入股持有大麥網32.44%的所有權，並在2017年全資收購，併入了阿狸大文娛板塊。
而另一家與大麥網從2009年就形成競爭格局的格瓦拉，則在2015年被企鵝系的微影收購。
後來就是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票補時代”的來臨。
柳傳之眉頭緊皺，他還準備在今天馬芸最後一次說服王建林入股失敗後，再找機會和他聊一聊開放阿狸平臺給泰山會成員入股的事情。
怎麼突然又提到這個勞什子票務網站、票務平臺了？
無論如何，老會長和馬芸、王建林、李雁宏等人總歸不是一個領域的商人。
而馬芸、王建林的高屋建瓴和商業遠見，也遠比某些只知道“崽賣爺田”、拆公家房子的老朽要高得多。
這一點，從老王現在看著馬芸的眼神就可見一斑了。
李雁宏好奇道：“馬總是想說，把這個票務系統應用到電影票購買中去吧？”
“對，就是這個意思，並且已經有人這麼做了，就是我說的格瓦拉。”
馬芸欣喜於看到面前的王建林等人頗感好奇的表情和肢體動作，耐心解釋道：“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阿狸、華藝的合作事宜，除了依託《非誠勿擾》這個專案以外，也在尋找其他的機會，恰好阿狸的戰略部門看到這個訊息。”
“王總，柳會長還有彥宏，我認為這是一次絕佳的合作機會。”
馬芸神采飛揚，又進入了頂級企業家的演說模式：“你們看，剛剛過去的電影家協會論壇，預估08年底國內的銀幕數要突破6000塊，總票房可能高達60到65億，這是什麼概念？”
“我們按照35-40塊錢一張的平均票價來算，今年的總觀影人次大概有1.3-1.5億。”
“路寬在論壇上有句話講得沒錯，中國電影市場現在正在從‘小眾娛樂’向‘大眾消費’轉變，那我們能做什麼？”
“能不能搞一搞這個電影線上購票的專案？現在具不具備條件，有沒有落地的可能性？”
馬芸分別看向面前心念急轉的三人：“柳會長不消多說，是我們的堅強後盾，連想入股的大麥網就是我們的戰略基石。”
“對於我們其他家而言呢？王總，我拋磚引玉完了，請你先從院線購票的角度，說一說觀點。”
老馬還沒等王建林開口就笑道：“老王，你別有壓力，今天就相當於一個小論壇，合不合作是兩碼事。”
王建林點頭沉聲道：“如果按照馬總的想法，單從院線購票的線下場景來看，當然還是具備一定條件的。”
“比如目前的熱門影片的線下排隊情況嚴重，購票效率低，很多影院、院線的自有會員系統互不聯通，使用者需多次註冊，體驗割裂。”
馬芸端杯敬酒，循循善誘道：“建林，線上票務對於萬噠的好處，我提幾點請你指正一下。”
王建林微笑示意他賜教。
“第一，線上購票可以實時同步作為資料，減少票房衝突和投訴率。”
“第二，對於影院運營而言，單影院也可以減少1-2名售票員預算，按照你們現在的影院數量，一年節省的人力成本至少在2000萬左右。”
“第三，透過線上的資料驅動進行排片和動態定價，完全可以把萬噠本來就佔據優勢的單銀幕產出繼續提高！”
這一點的邏輯很簡單，跟航空業的“淡季折扣+旺季溢價”模式雷同，都是可以線上上資料層面進行的觀察和調控。
即便王建林現在還沒有搞清楚馬芸的真實用意，但不妨礙他對這個合作模式的激賞。
對於萬噠而言，如果能大規模運用線上購票系統，再繫結商業地產的其他服務，包括萬噠會員的註冊，對於客戶粘性的提升是巨大的。
馬芸留給王建林思考空間，又轉向李彥宏：“彥宏，我們希望白度在這個過程中為我們提供關鍵詞的優先展示——”
老馬頓了頓，無奈道：“顯而易見，以那位路老闆的敏銳嗅覺，這個模式一旦成型，我想問界是會迅速跟上的，到時候就是貴公司提供幫助的時候了。”
2008年白度的日均搜尋流量高達2億次，為票務導流，擴大競爭優勢是作用明顯。
“我再講一講我們阿狸扮演的角色吧。”馬芸似乎找到了些激揚文字的感覺，他自己也覺得這一次的聯盟是天才般的構想。
“阿狸首先會提供支付介面，我們現在擁有超過1億的註冊使用者，日交易筆數超過200萬。”
“電影票屬於小額高頻的支付，這和我們現在大多數桃寶使用者的支付習慣是趨同的，加上現在使用最多的水電煤的生活服務消費，對接起來更加順暢。”
“第二，桃寶現在的日均uv（獨立訪客）在800萬左右，平均每個使用者的停留時長在8分鐘左右，這800萬大多是具有線上支付能力的使用者，會是電影票線上票務的直接目標使用者。”
除了異業的柳會長還需要在腦海描摹一番線上票務的應用場景外，其餘兩人在老馬的曉之以理下都陷入了沉思，開始衡量決策的利弊。
縱觀幾家參與的企業：阿狸負責提供支付介面，整合桃寶流量。可以嘗試在目前支付寶、支付通大戰不利形勢下的彎道超車，把電商支付延伸到本地生活服務延伸，打通購票到衍生消費的資料閉環；萬噠將購票系統獨家接入旗下影院排片系統，配合提供提供線下取票機和自助終端。可以提升黃金時段的排片最佳化，進行萬噠商業地產的場景壟斷，進一步拉開與追趕者問界嘉禾的差距。
而白度主要提供的就是搜尋流量入口和後期競爭態勢下的排名優先服務，柳傳之的連想則因為已經入股了大麥網，成為無法繞過的人物。
否則，以老馬獨立自主的商業風格，不一定會選擇跟他合作。
王建林思維敏捷，皺眉思忖了半晌，不得不承認馬芸的這個提議和現在的競爭態勢契合度很高。
問界有什麼？優質內容，宣發全鏈條以及網際網路工具。
阿狸、萬噠、白度加上連想有什麼？業內第一的電子商務平臺，第一的搜尋網站，第一的院線產業，以及目前第一的電子票務系統。
對比問界，幾大企業的聯盟缺了優質內容和宣發鏈條，但這不是必須的，甚至是無謂的——
問界的電影難道會聲稱絕不參與大麥網的售票合作嗎？那是他自絕於行業。
因為拒絕大麥網的線上票務合作，就等於拒絕進入萬噠15%市場份額的院線系統。
就宣發而言，一個成熟的電子票務平臺，本身就具備了一定的渠道型宣發功能。
但在2008年的當下，肯定還是隻能作為線下宣發的協同而非替代，畢竟購票轉化、使用者畫像分析、動態定價等基於大資料的功能暫時還無法實現。
老王有些蠢蠢欲動了。
入股華藝是死路一條，但和眼下這幾家公司合資做網際網路電商的分支——電子票務，看起來是個有趣的嘗試。
王建林的思緒已經從要不要做，進入到如何做的階段了。
“我有幾個問題。”
“請講。”
“現在無論是你的支付寶，還是問界的支付通，都還沒有大規模運用，這個電子票務的場景邏輯是什麼樣的？”
老馬早有準備：“線上電子選票，使用者選定座位後，需填寫手機號碼並提交訂單，我們會透過電話回訪確認訂單細節，包括觀影人姓名、場次時間、座位號等，以消除使用者對線上交易的疑慮。”
“使用者完成線上支付後，可以憑藉我們跟三大運營商合作的簡訊取票碼或者是手機號，直接在影院的出票機上取票。”
王建林皺眉：“萬噠好說，但一些中小影院的技術改造是需要成本的，怎麼說服他們？”
馬芸沉吟了幾秒：“票補。”
“票補？”
“對，就是補貼，給他們補貼！”
柳傳之太熟悉這種模式了：“在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你應該可以想到這麼做的後果。”
“最後就是幾方大肆燒錢去搶院線終端。”
“或者我再明確一些說，就是要和問界去搶除了自身院線外的其他公私院線。”
馬芸解釋道：“影院和票務平臺本身就存在分成比例，對於中小影院來說，我們阿狸和白度的介面是幫他們引流的，這並不是單純的買方市場。”
“當然，除了萬噠、華藝和問界外，競爭的焦點就在於魔都聯合、中影星美、中影南方新幹線和北平新影聯，這四家佔據了超過全國60%的份額，是主要的燒錢戰場。”
王建林倒吸一口涼氣，彷彿已經看到了鈔票漫天飛舞的場景。
他大概計算道：“按1.5億人次，每單補貼5元計算，年成本大概在7.5億，這個數字倒是不大，就看競爭的烈度了。”
“關鍵就在於戰機！”馬芸突然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大紅木餐桌：“我們就是要在問界還沒反應過來，路寬埋頭奧運會的當下來做這件事！目標就是今年的賀歲檔！”
“大家想想看這一次問界的危機，總體而言還是因為流動資金不充裕，被中行主動提起調查，至少現在的問界是燒不起這個錢的。”
“現在行動，等到問界反應過來，我們跟其他院線的談判也好，終端取票機之類的硬體準備也罷，還有線上票務平臺的搭建，這些他路寬總不能憑空變出來吧？”
“問界現在要在電商上追阿狸，在院線上追萬噠，現在還要再加上票務平臺的競爭。”
“我們三家，加上柳會長掌握的企業資源、人脈資源，怎麼看也是。。。也是一場富得流油的仗。”
老馬剛想脫口問出老鄉“娘西皮”的優勢在我，又莫名地覺得不大吉利。
柳傳之頷首：“院線可以先找一找民營企業，你們找中影和上影，我擔心還沒有探出眉目來，就已經有人通風報信了。”
2008年全國除了國企控股的院線外，剩下除了萬噠、問界外無非是那麼幾家：川省的太平洋、瓜分了珠江金逸的華藝、浙省的橫店系院線、伯納和光纖的聯盟等等。
其中，橫店的徐老闆也是泰山會的成員，這無疑是一大便利。
馬芸點頭：“路寬跟中影、上影也好，在北上兩地的地方關係也好，這麼多年都經營得太紮實了，我們的確比不上。”
李彥宏搖頭道：“比不上歸比不上，最後如果真的票補大戰，拼的還是力度，上影、中影的決策者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偏向誰吧？畢竟這補貼是實打實的利潤啊。”
幾人三言兩語地討論下來，基本把這一出奇襲的妙計描摹地差不多了。
顯而易見地，柳會長雖然之前沒有被透過氣，但他還是很願意連想旗下的這筆無心插柳的投資，能夠在國內如火如荼的電影業浪潮下，有更多的作為。
這也是他的功績嘛。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會長心裡有些喜憂參半，喜的是一片藍海擺在眼前，憂的是終究沒有靠著這次阿狸的危機狠狠地吃上一口。
看著眼前仍舊不知疲倦地同王建林解釋細節的馬芸，柳會長不得不感慨，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像是下圍棋一樣，阿狸明明已經快被圍了大龍，卻能借著棄子之勢另開新局。
議了一陣，泰山會的三人都不禁看向王建林，等待著他的最終意向。
這個局，缺了誰也不能缺了萬噠，萬噠15%的市場份額天生就領先在起跑線。
老王素來謹慎，特別是這一次要直接對上路寬。
這還不同於之前萬噠和問界嘉禾的院線之爭，後者雖然也很激烈，但總歸雙方各憑本事，在商言商。
但這一次，是明明白白地聯合阿狸這個曾經搞過商業偷襲和盤外招的競爭對手，真刀真槍地盤道、動手。
不免要扯上些私人恩怨。
王建林不會懷疑路老闆會不會帶上私人恩怨來看這件事，如果不是私人恩怨，他犯得著兒戲般地叫女朋友去持股、受降、打臉、斷腿嗎？
年輕氣盛，可以理解。
可轉念一想，如果華藝最後分崩離析，萬噠接盤了它的藝人和導演資源，再透過線上票務佔據先發優勢，和阿狸、白度結盟，在內地文化傳媒行業應當可以跟問界吼兩嗓子了。
至少可以保持院線優勢不被追上。
眼見王建林的茶是喝了一壺又一壺，柳傳之給馬芸使了個眼色，後者默然頷首，最後對老王攻心。
“王總，你現在也許還沒有感覺，但我們這些跟問界打了兩三年交道的，最知道他的可怕。”
老馬也不怕自曝其短：“說老實話，這次合作我是存在私心的，因為支付寶在全國的推廣確實被支付通死死壓制。”
他掰著手指頭算道：“目前全國的重要地區，長三角我們只能固守浙省，華南在柳會長和珠江投資的朱孟衣朱總的幫助下算是攻克。”
馬芸頓了頓，苦著臉道：“建林，剩下華北、華東、西南的核心城市全部陷落敵手，包括消費能力最強的蘇、滬、京。”
再打一打，說不得偏安一隅的華南也要淪喪，直接退守浙省，甚至舟山。
同老馬的老鄉一樣。
王建林疑惑道：“西南還在恢復階段，問界動手這麼快嗎？”
“昨天的訊息建林可能沒有關注。”馬芸輕笑了一聲，解釋道：“問界三年前在川省捐建的教學樓，此次事故中無一倒塌，加上因為《塘山》電影順帶的公益逃生宣傳，現在問界在西南一片的聲譽，怎麼說呢。。。”
“你在街上說路寬和問界一個字不好，可能會被打。”
王建林心思通透，不禁疑惑道：“地方上的面子是掛不住的吧？像前段時間網上傳的風雨一般，這是不是有些木秀於林了？”
柳傳之心裡暗歎，這位王總的思路和自己當初給馬芸、王大軍等人支招所講的捧殺一致。
“問界做了兩件事。”柳會長沉聲道。
“第一件，讓和地方關係較好、體質內出身的樊建川接受採訪時，出示了當初捐建和驗收時的地方部門簽字，言明這是在地方的關心下做出的實績，每一棟救命的樓都是地方確認後的成果。”
王建林聽得心中大駭，這顯然不是臨時能夠想出的主意，不然偽造出的說辭和證據也太容易露餡。
“第二件，川省召開記者會，並派遣代表到中影專程給送錦旗，感謝《塘山》的資方當初的捐建工作。”
很明顯，這也是問界或者說某人的運作，就是為了把功勞分潤給韓山平。
這是一筆多麼豐厚的正智資源！
老馬苦笑道：“建林，現在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競爭對手了吧？有時候，真的是非戰之罪。”
藏鋒守拙，顯而不矜，動若雷霆之勢，靜似潤物無聲。
馬芸、柳傳之等人現在就是竭力闡述問界的威脅，才好把王建林徹底拉到己方陣營裡。
畢竟萬噠和問界嘉禾天生就存在競爭關係。
王建林心裡有些發虛，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看著眼前也算是當世人傑的老馬，怎麼就被打成這副慫樣了？“馬總，東北那邊，支付寶的推廣如果需要幫手。。。”
“遲了。”
王建林訝異：“啊？”
馬芸已經面無表情了：“路寬透過趙苯山的關係，已經拿下了瀋陽、長春、哈爾濱、大連等地的居民生活服務繳費通道。”
“他？”老王只詫異了那麼一瞬，旋即不無感慨地點點頭。
東北王嘛，這點事還是辦的來的。
王建林躊躇不定地看了眼淡定喝茶的馬芸，半晌才沉聲道：“儘快拿出出資方案、準備計劃吧，首要任務還是注意保密，儘量創造先發優勢吧。”
“好！”
在場都不是貪杯享樂的人，當下稍坐商議便各自離開，專心籌謀這個開創性的電影線上票務平臺，或者後續也可以延伸到其他領域。
梅府家宴黑漆漆的大門洞開，又再次關閉。
四位話事人上車駛離，從頭至尾，似乎沒有想起要不要拉著華藝入股？
很顯然，出於對某位芝蘭玉樹般的大藝術家的狠辣風格的認知，沒有人想著拉華藝進場，擔心把正常的商業競爭上升到私人恩怨。
老馬會將華藝本身的作用榨乾、利用到最大，但這個業內聯合抗衡問界的新平臺，他準備和這幾位實力派另起爐灶。資本，最擅長的就是裝聾作啞。——商業的戰場上沒有硝煙，卻處處暗藏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