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儘快在審計組進駐之前,把這個積重難返的爛攤子平穩地交出去,製造一個看似合理的過渡,這當中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透過重組把這家國有藥企轉變為私營企業,如此一來,就可以規避掉諸多審查風險。
嗅覺敏銳的陸遠舟很早就盯上了這家公司,主動向他丟擲了橄欖枝,這本來正中了他的下懷,但陸遠舟這個年青人顯然不是易予的。
陸遠舟的計劃是從銀行貸款一個億出來,全部用來吸納公司的股票,等股價拉昇上去之後,公佈重組的訊息,趁著利好把股票拋掉。
貸款吸籌,緩步拉昇,然後借重組的利好出貨,推動股價雪崩,最後抄底完成收購!就這樣,陸遠舟可以在一夜之間,空手套白狼成為億萬富翁!並且鯨吞他親手養大的上市公司以及一大堆醫藥資質。
這很黑,但在這個年代卻又是合法的。
1993年實行的《股票發行與交易管理暫行條例》對這種精心設計的、利用資訊優勢和資金優勢的聯合操縱,根本沒有有效的界定和打擊手段,而真正具備效力的《證券法》還在草案討論階段,距離真正落地,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陸遠舟這個年輕人對時機的把握和對規則的踐踏,是精準和血腥的!
叮鈴鈴……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謝允掐滅了菸蒂,伸手拿起電話,電話裡響起了湘泰總經理韓昌均頗為沉重的聲音:“謝廳,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可能需要當面跟您彙報,電話裡不方便……”
謝允的心臟跳動了一下。
陸遠舟的動作是真快呀。
這才幾個小時,就已經拿下了韓昌均!
他轉念一想,或許也未必,韓昌均也可能早已經在等這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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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天色陰沉。
清明時節淅淅瀝瀝的梅雨還在下著。
謝允在辦公室裡沒等多久,韓昌均就趕來了,他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不知是趕路急的,還是心裡有事。
韓昌均搓著手坐下之後,嚥了一口唾沫道:“謝廳,有這麼一件事……我琢磨了一晚上,實在拿不準主意,也不知道……”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觀察謝允的反應。
謝允端起粗瓷茶杯,吹了吹浮沫,神色平靜:“昌均,有話直說。天塌不下來!”
韓昌均瞟了眼辦公室門,壓低了嗓子說道:“雄森的那個陸遠舟,他昨天找我了,提議推動湘泰重組。”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謝允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茶水微漾,舉動顯得意外又驚訝。
韓昌均看到這一幕,汗珠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您覺得……”
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一些,敲打著窗戶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謝允緩緩放下茶杯,臉色慢慢浮現出一種複雜難言的神情:“昌均啊,雄森這麼大的一家企業我也有所瞭解,這畢竟是一傢俬人企業,有這麼好心救湘泰嗎?具體的我還不瞭解,但是重組說的好聽,哼!說白了點就是低價收購,這麼搞的目的不就是想鯨吞湘泰嗎?”
韓昌均忙不迭點頭:“是的是的,這麼幹可不行,湘泰也是國企,我們可不能幹崽賣爺田心不疼的事兒。”
謝允看了看韓昌均,過了一會兒,那張清瘦的臉上帶出了一絲絲疲憊:“老韓呀,這家公司是我們一手養大的,現在落入這個境地,誰還能比我們心裡更難受呢?昨天在股東大會上,股民們的心聲是字字如刀,攪得我徹夜難眠!雖然我掛了個董事長名頭,但公司是你一直在經營的,你現在就給我一句實話吧,湘泰還有沒有得救?”
韓昌均被謝允的這番話噎的半死,隨後他苦著臉說:“領導,公司現在這個情況……其實說起來咱們的藥也不差,但就是一直缺資金呀,打廣告一直打不起來,市場被匯仁一步步蠶食,導致連年虧損,現在已經是積重難返了,難!難呀。”
謝允沉下了臉:“那現在怎麼辦?”
韓昌均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謝允手指摩挲著粗糙的杯壁,也沒有再吭聲,但他的臉色顯得格外陰沉,眼睛裡充滿了憂慮。
辦公室裡的氣氛陡然變得壓抑起來,時間在寂靜中一分一秒過去,韓昌均臉頰上的汗都淌下來了。
他咬著牙試探道:“那,謝廳,我再和陸遠舟聯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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