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鳥悄的看。有個穿青紡革工裝的女工掏出一條月事帶,拆開后里面縫著一摞布票:“全換成奶糖,我弟弟有低血糖,下鄉農活太累總暈倒……”
有男人用草帽遮臉湊過來:“這小綠瓶子裡裝的啥?是酒?開啟我聞聞是正經酒嗎?”
“行,我這裡有糧票,給我換兩瓶——不夠?還有點雞蛋給你了,別嘰嘰歪歪,痛快點!”
還有青年來問:“這鋼筆真漂亮,正好缺個禮物,怎麼換?喲,我這裡有工業票,正好可以換鋼筆是不是?”
很快訊息傳開。
看起來空蕩蕩的巷子裡突然聚集起一些人,紛紛湊到老韋這邊換起物資。
錢進低聲問劉大甲:“怎麼有些人挎著個包袱?鼓鼓囊囊的裡面裝的是什麼?”
劉大甲說:“是糠麩,要是有治安員來了,大傢伙一起把糠麩揚起來,到時候撒腿跑,治安員也抓瞎。”
錢進說:“好辦法,不過怎麼不用石灰粉呢?”
劉大甲笑道:“我聽說還真用過石灰粉,結果治安局直接把這地方給查封了——不能太過火,彼此都得下的來臺。”
黑市是一方神奇小天地。
這裡換什麼的都有。
錢進看到了天南海北各種食材,西南的臘肉、東北的山珍、東南的乾貨、西北的饢和幹香腸。
他也看到了藥品、外國書籍乃至醫院開的診斷書。
就有人看到他年輕,過來給他推銷診斷書:“回來探親的知青?或者認不認識這樣的知青?我有人民醫院的權威診斷書,帶回去給知青點看,準能放你回城!”
錢進問:“換什麼?”
“不換,賣,兩百塊!”聲音堅定,有恃無恐。
錢進沉默。
想錢想瘋了吧?
劉大甲告訴他這東西還是搶手貨呢。
賣家敢說這診斷書權威,含義是相關醫生會幫忙打馬虎眼。
知青點不會看了診斷書就放人,他們會打電話給醫院核實情況。
診斷書可以偽造,醫生親口證實病情可偽造不了。
錢進再次大開眼界。
天矇矇亮,老韋收攤。
他對錢進招招手,兩人找了個角落開始合計:“六十個罐頭、五十支鋼筆、五百顆釦子、五百顆奶糖,還有那些小東西和調料,喏,還來的票都在這裡。”
“這是全國糧票二百多斤,海濱的糧票五百多斤,油票、工業票、布票、煤票、肉票……”
“你都數數。”
迅速的清點票據,錢進背上包趕緊走。
老韋攔住他,還是笑:“給你一本《少女之心》回去看看,你們年輕人最喜歡這個。”
“記得下次來還給我啊,這東西現在很值錢,能賣十塊!”
錢進疑惑的看向他:“你不怕我不還你了?”
老韋學他的樣子擺出向氏二逼姿態:“疑人不借,借人不疑。”
錢進哈哈笑,把手抄日記本塞進包裡走人。
他還挺好奇這年代的皇書什麼樣。
另外他有段時間沒操練手藝活了,這玩意兒祖傳的,可不能落下。
東方泛起魚肚白,街道上零零散散開始跑起了公交車和腳踏車。
錢進領著劉大甲在黑市外圍買蔬菜。
這玩意兒現在不方便從商城買,它有生鮮平臺,可金盒子放不下多少蔬菜。
有老漢在籮筐裡塞了厚厚的穀糠麥殼,裡面是紅彤彤的雞蛋:“不要票的雞子嘍……”
劉大甲偷瞄並喉結做活塞運動。
錢進手頭有錢,便買了一些。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偏三輪摩托車殺過來,車上跳下治安員快步走過來呵斥擺攤眾人:“上個月就在這裡面端了七個人,有個倒騰糧票的判了五年,你們還敢來?”
錢進眼皮狂跳,努力保持冷靜,心裡默唸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有賣蔬菜的社員從兜裡掏出一張紅戳戳的紙片,一面是“農業學大寨倡議書”,一面是生產隊開的介紹信,準備求情。
結果治安員走到他跟前說:“這豆角還要一毛五?你看看多少蟲眼?一毛錢吧。”
社員:“啊?”
治安員掏錢:“給我稱兩斤,別缺斤少兩啊……”
“嘿,雞蛋裡沒有臭子吧?給我便宜點,我買的多,俺單位食堂託我來買的……”
轉一圈,偏三輪摩托車滿載離開。
錢進也離開。
晨光裡,身後的巷子又開始吞吐新一天的市井煙火他對當下黑市情況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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