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說話細聲細氣:“鞋不用換。”她怕脫鞋後味道大,還不如在地上踩幾個泥印子呢。
林海像拎起牡丹花暖水瓶往茶杯裡倒水。
錢進道謝。
林海看了眼帆布包:“你上次在國營二飯店幫過我,這次有事找我,我能幫一定幫。”
“但東西你拿回去,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嘛。”
錢進作愕然姿態,說:“東西是你妹妹託我給你捎來的。”
“噢,是這樣,我是咱市裡的支農模範嘛,國慶假期兩天我又下鄉了。”
“然後湊巧跟你表妹蘇向紅同志搭上了話,她得知我認識你,讓我給你捎帶點東西。”
帆布包裡用舊報紙裹著一樣一樣的東西。
有煮了曬乾的鹽水花生,有個頭飽滿的蝦米,有透著光澤的蝦皮等等。
還有一份舊報紙裡包著兩雙千層底布鞋,鞋底用的麻線還摻著麥秸屑。
聽到這番話、看到拿出的東西,林海臉上有明顯的詫異。
錢進又開啟個紙包,裡面有點幹海參:“那些是她讓我給你的,這是她給她嫂子的,說是讓她嫂子燉湯補補。”
林海臉色泛紅了。
他手指摩挲著報紙上的鹽粒嘆息說:“這大傻丫頭,我在城裡能缺著什麼?”
正要進臥室的林夫人見此改了姿態,去拿了一條溼毛巾遞給錢進:
“錢同志,擦擦臉,累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毛巾有肥皂香混著洗髮精的味兒,這年頭海濱市的洗髮精幾乎都是海鷗牌,味道很好。
林海去給他泡了一杯麥乳精。
他的招待變得熱情,笑容也熱情:“我妹家裡怎麼樣?”
錢進知道他肯定會問蘇向紅家裡情況,所以當時上門拜訪的時候他是仔細看過房子也詳細瞭解過生活。
他說:“西廂房漏雨,今年又來了暴風雨,她家裡修繕了一下,整體還挺好的。”
聽到這話林海嘆氣:“我妹子的老屋不行了,西廂房早就漏雨。”
“之前說想修一修還託我給她問問料,我把這事給忘了,她怕是傷心嘍。”
圍繞蘇向紅家庭情況兩人聊了聊。
話題聊著聊著,自然聊到了錢進身上。
得知錢進在勞動突擊隊和治安突擊隊雙重任職,林海頗為佩服:“看來街道和治安所都很認可你的能力。”
“但這兩個地方都不是青年的久留之地,你在工作上有沒有想法?”
錢進開玩笑的說:“想法挺多,不好實現,比如加入供銷社當個採購員、售貨員什麼的。”
林海說:“這確實不容易,我實話實說,我們這個單位的工作現在挺搶手,正常來說很難進人,這方面可出了不少事。”
他用講笑話的姿態給錢進講解。
有工人透過關係偽造供銷社招工表和知青返城證明等檔案,然後打通了治安所、檔案局等多個環節,終於加入了供銷社。
結果今年供銷系統搞了個揭批查運動把他給查了出來。
這下好了,工作沒了,原來的工人也當不成了,夫妻分離真被送去下鄉當知青了。
還有人冒名頂替。
他們單位有個老員工本該女兒接班,結果女兒出意外去世了。
有個居委會主任讓自己妹妹緊急回城,冒充了老員工的女兒去接班。
結果這事被人舉報出來,自己工作丟了,也連累老員工遭受了處分。
錢進問道:“沒有合法渠道?”
林海沉吟,說:“有是有,一般來說先爭取當個臨時工,透過以工代幹積累資歷等待招工指標。”
他給錢進舉例子。
去年他們武當山路有個插隊東北農場的返城知青透過街道辦主任推薦,進入區供銷社擔任臨時倉庫管理員。
今年夏天大雨損毀了一處倉庫頂,該知青搶救物資立功被表彰,上個月剛轉正為採購員。
錢進意動了。
但林海為難:“這種臨時工指標也很少。”
猶豫一會,他湊近錢進說:
“之前商業局有個司機的弟弟也是回城知青,他找我們單位的領導牽了條線,用全國糧票換取了一處公社供銷社試用三個月的承諾。”
“外地有個公社書記讓兒子頂替縣一家百貨大樓死亡職工名額,代價很大,給百貨大樓的好幾個領導一家送了50斤花生油和一輛永久牌腳踏車。”
錢進眼睛亮了。
魯迅同志說的好,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現在,前人走出來的路它不出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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