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張紅波老臉如雨中的鞋墊子,陰沉的能擰出水來。
他用搪瓷缸沿壓了壓《海濱日報》,很快聽見解放鞋踩過水泥地的踢踏聲越來越近。
這樣他把鐵皮暖壺放在辦公室裡給客人坐的椅子上,自己坐在辦公椅上,拿起鉛筆作勢認真批閱‘學習陶乃志烈士奉獻精神’的學習簡報。
敲門聲響起,他沉聲說:“請進。”
朱韜冒頭:“張主任,沒找到我們錢隊。”
做好派頭的張紅波想罵人。
他解開的確良襯衣最上面的扣子,深吸一口氣說:“他還能飛了不成?繼續去找!”
過了一會有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靠近,又敲門。
張紅波嚴肅表情說:“進來。”
鍋爐房老周推開門問:“主任,你怎麼還不去熱飯?今天中午不吃了?”
張紅波掰著鉛筆露出個笑容:“吃,待會再吃,你先出去。”
老周說:“那你快點,鍋爐房……”
“除去!”張紅波壓抑不住火,發音都變了。
老周縮著脖子離開。
張紅波罵罵咧咧起來倒水。
他把暖壺拎到身邊,錢進的聲音響起:“張主任在嗎?”
張紅波忍不住往窗外看:這小子是不是在外頭監視自己動作呢!
他已經沒了鬥法心思,嘆氣說:“在,進來。”
錢進進來坐下,手裡掐著飯盒:“剛才吃飯去了,主任您找我?”
“小錢啊。”張紅波吹了吹茶杯裡的茶葉,“最近工作怎麼樣?”
錢進說:“挺好的。”
張紅波點點頭,又問道:
“我不繞彎子了,外面突擊隊隊員的情況你看見了,他們來找組織提要求,說要設定一個勞動突擊隊總隊長的崗位……”
話故意說半截。
他用牆角的掛鐘滴答聲來填充自己的沉默。
錢進也沉默。
他抬頭看五斗櫃上,上面領袖像在玻璃相框裡看他,這樣他陡然起身,鄭重敬禮。
張紅波被他得行為搞的很生氣。
偏偏他還得為這種行為鼓掌。
更生氣了。
錢進坐下看他。
他繼續無言。
辦公室一時之間只有沉默。
最終錢進沒忍住打了個飽嗝,訕笑道:“中午吃的太多了。”
張紅波生氣到幾乎鹼中毒。
他這裡還餓著肚子!
於是他不等了,清了清嗓子說道:
“勞動突擊隊是為咱們街道服務的隊伍,是從建國後咱海濱市就設立的老組織,泰山路1955年第一次成立勞動突擊隊,迄今為止沒有總隊長這一說。”
“即使要有這麼個職位,那我認為總隊長得有豐富的經驗,對咱街道的情況瞭如指掌。”
“而你剛回城不久,很多事兒還得慢慢學吧?”
“再說這隊長責任重大,出了事兒可不好交代。”
“所以依我的意思,我看啊,這隊長的事兒還是再緩緩。”
錢進恍然大悟:“同志們要選我當總隊長?”
張紅波笑道:“其實組織上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不過……”
“那不正好?”錢進打斷了他的‘不過’,“同志們選我當總隊長,組織上也考慮讓我當總隊長。”
“實話實說,主任,我在支農的時候也帶過隊,組織大家幹活,解決各種問題,都不在話下。”
“這帶隊的事兒,我自認為還是有幾分能力的!”
張紅波聰明人,他看出對面的表演痕跡索性說:
“錢進,總隊長你別想了。這事兒可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你們突擊隊隊員說的算。”
“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跟你說,別打這個主意,組織上不同意!”
錢進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行,張主任,到這份上咱開啟天窗說亮話。”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但同志們推選我,我也不好去跟他們說我不接受同志們的好意吧?”
張紅波說道:“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去說?”
錢進搖搖頭:“不,我可以去。”
“不過我個人想向組織提個要求。”
“我隔壁204一直空置,這是對住宿資源的極大浪費。我希望組織上能把那間空房子分給我使用。”
這才是他的目的!他早就知道張紅波看自己不順眼,不會給他更大權力這件事了。
所以儘管突擊隊隊員們先後兩次要舉薦他當總隊長,他對這事並不報以希望。
能從這件事裡獲得點好處就已經了不得了!
要知道現在沒有特殊情況,張紅波是不會給他好處了。
如他所想。
張紅波立馬拒絕:“那房子是杜刀嘴家的,哪能隨便給別人?”
錢進說:“但杜刀嘴一家回不來了。”
“她兩個哥哥都被判了,她男人被廠子開除了,不會再回到街道來了!”
張紅波自然知道情況。
他權衡再三,最終說道:“好,明天交房,下午我通知杜刀嘴家裡來收拾東西!”